那些半透明的亡者身影盘踞在“陪审席”上,正准备对她这个“背叛者”发起反诉。
苏晚萤拉着小舟,一步步走到场地中央。
她举起那截断裂的紫檀木尺,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地下室,甚至盖过了亡魂们无声的咆哮:“你们要的不是正义,是共鸣!只要有人承认恐惧、悔恨、软弱,你们就能像水蛭一样附着上去,吞噬他的情感,变成一个更大的声音!”
她猛地将断尺狠狠插入地面,抓起一把事先准备好的、混有自己血液的焚化炉灰烬,洒向四周。
“那我现在宣布:我对沈默的感情全是假的,我的悲伤是表演,我的牺牲是作秀——你们听见的,从来都不是真相,而是我想让你们听见的!”
这句话,是她能说出的,最恶毒的谎言。
伪法庭瞬间凝滞了。
所有亡者的身影开始剧烈闪烁,仿佛信号不良的电视画面。
它们赖以存在的“真实情感共鸣”的根基,被这句谎言彻底动摇了。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小舟突然挣扎着站直了身体。
他看着苏晚萤,眼中满是痛苦与理解。
他抬起手,在自己的胸口,心脏的位置,一下、一下地用力拍打起来。
咚……咚……咚……
沉闷的节拍,不快,却充满了生命最原始的、无可辩驳的韵律。
苏晚萤瞬间会意——他在用自己的身体共鸣,用承声体对真实情感的本能反应,来否定她的谎言!
一个谎言构筑的“叛徒”在公开宣告自己的虚伪,而一个无法言语的“承声体”却用生命节律进行着最彻底的真实性背书。
一个绝对的谎言,和一个绝对的真实,在同一个坐标点上发生了毁灭性的对撞。
系统陷入了无法解析的逻辑悖论。
“轰——”
整座教学楼再也无法维持其被“残响”扭曲的形态,轰然坍塌。
墙壁与天花板如同融化的蜡烛般滴落,将所有的亡者幻影、所有的声音、所有的愤怒,都裹挟着沉入一片黏稠、死寂的蜂蜡沼泽。
当最后一点声音也归于寂静,苏晚萤扶着残存的墙壁大口喘息。
她胜了这一局,以一种近乎自残的方式。
她下意识地想用右手抹去脸上的灰尘,却在抬手的瞬间僵住了。
她右手五指的指尖,不知何时已经变成了漆黑的颜色,如同被墨水浸染过。
她试探着触碰了一下身旁的墙壁,指尖触碰之处,竟留下了一串转瞬即逝的、由微小铭文组成的焦痕。
她虽然用谎言击溃了敌人,但她的谎言本身,也正在被系统吸收、编码,变成这个世界一套新的、由她亲手写下的规则刻痕。
我说的不算,但我说了,才算。
城市广播彻底停播已经四十八小时了。
一切都恢复了前所未有的平静,没有诡异的童谣,没有亡魂的审判,甚至连夜晚都显得格外安宁。
但这种表面上的风平浪静,却让苏晚萤嗅到了一丝更加危险的异常。
比如,城市里所有镜子的反射,似乎都慢了半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