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人围着桌子,说着话,计划着未来。窗外的寒风依旧呼啸,但屋里是暖的,心是安的。
第二天上午,天空依然阴沉,铅灰色的云层压得很低,仿佛随时会塌下来。
阳光明和父亲阳怀仁一起,再次前往大杂院。
三叔阳怀礼今天也没去上工,特意留在了家里。
主屋里,气氛比昨天更加凝重。
阳怀义和阳怀礼显然已经通过气,两人脸上都是下定决心的神色,有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阳汉章坐在炕头,脸色灰暗,沉默不语。
老太太则显得有些焦躁,在屋里走来走去,脚步很轻,但那份不安弥漫在空气里。她的眼神不时瞟向两个儿子,又看看老头子,嘴唇翕动,想说什么又忍住。
看到大哥和侄子进来,阳怀义和阳怀礼连忙起身招呼。
众人重新落座,小小的主屋显得更加拥挤。
阳光明将手中一个沉甸甸的小布包放在炕沿上,没有立刻打开。
“大哥,光明,你们来了。”阳怀义开口,声音有些干涩,“昨儿个我跟爸和光明说了,我……我是打算走了。怀礼跟我商量了,他也决定,要一起走。”
他说完,看向弟弟,示意他说话。
阳怀仁看着两个弟弟,心中百感交集。他知道,这一别,再想见面,也许要很久之后了。
阳怀礼点点头,他是个粗壮的汉子,话不多,此刻闷声道:
“嗯,大哥,这边……待不下去了。码头上的活儿越来越少,工钱还拖着不发。
昨天去要工钱,管事的说账上没钱,让等几天。等?等到什么时候?等到炮弹落头上?”
他语气里带着愤懑,但更多的是无奈,“听说南边机会多,去闯闯。总比在这儿饿死强。也能避开战区,心里也踏实点。
”他说得直白,却道出了最现实的困境。
阳怀仁看着两个弟弟,心中百感交集。
他张了张嘴,想说些挽留的话,但最终只是化作一声沉重的叹息:
“你们……都想好了?这一路,可不容易。”
他知道劝不住,只能说些关心的话。
“想好了,大哥。”阳怀义语气坚定,“等过段日子打起来,留在这儿太危险了留在这儿,家里连点存粮都没有。走了,好歹有条活路。”
阳怀礼也道:“大哥,你和嫂子,还有光明,也再想想吧。跟我们一块儿走,路上也有个照应。”
阳怀仁摇摇头,看了一眼儿子,然后对两个弟弟说道:“我和你嫂子商量过了。我们……不走了。”
他将昨天阳光明说的理由,大致复述了一遍,最后道,“爹年纪大了,也不想走。你们要是走了,爹就接到我那儿去。你们放心,有我们一口吃的,就绝不会饿着爹。”
他说得诚恳,没有半点虚情假意。
阳怀义和阳怀礼听了,对视一眼,眼中都有复杂的神色。
有对大哥哥一家留下的担忧,也有对父亲能有依靠的安心,更有一丝自己即将远行、无法在父亲跟前尽孝的愧疚。
自古的传统,父母在,不远游。如今他们却要抛下老父远走他乡,心里那道坎,不好过。
“大哥……”阳怀义的声音有些哽咽,“爹……就拜托你和嫂子了。”这话说得很重,是托付,也是请求。
“自家兄弟,说这些干啥。”阳怀仁摆摆手,眼圈也有些发红。
阳汉章这时抬起头,看着三个儿子,缓缓说道:“我的事,你们不用操心。怀仁和元君孝顺,光明能干,我跟他们过,挺好。”
他顿了顿,目光在二儿子和三儿子脸上停留,那目光里有不舍,有关切,也有一个父亲最后的叮嘱。
“你们要走,爹不拦着。但路上千万小心,互相照应着点。到了地方,安顿下来,想法子捎个信回来,报个平安。”
老太太声音尖利的问道:“既然打算走,那就得快点做准备。你们的车票钱,盘缠,凑够了没有?可别到时候走不成!”
她最关心的是实际问题,在她看来,伤感不能当饭吃,能走才是硬道理。
说到这里,阳怀义和阳怀礼的脸上都露出了难色。
兄弟俩对视一眼,阳怀义搓着手,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爸,大哥,不瞒你们说,车票钱……还没凑够。”
他的手指在膝盖上划着,“老板帮忙弄货运车票,六块银元一张。我们两家,加上娘也跟着走,大大小小加起来,十口人——我家五口,怀礼家四口,这就是六十块银元。”
他说出一个惊人的数字。
他的语气苦涩,“把家里能卖的都卖掉,旧家具、稍微值点钱的衣裳被褥、我媳妇压箱底的一对银镯子……七拼八凑,应该也还差点,可能要差个八九块儿的样子。
怀礼家也差不多,就算把嫁妆箱子都卖掉,恐怕也很难凑够。”
他看向弟弟,“怀礼,你还差多少?”
阳怀礼的头垂得更低,“我还差五六块。”
他顿了顿,补充道,“这还没算路上的盘缠。货运车走走停停,路上总要吃饭喝水……我估摸着,咱们两家加起来,怎么也得再准备二十块银元才够。”
他说完,屋里陷入更深的沉默。
六十块银元的路费,对于他们这样的家庭来说,无异于一笔巨款。
能在短时间内凑出大半,已经是砸锅卖铁、倾其所有了。可这最后的缺口,却像天堑一样横在面前。
老太太一听,脸都白了,拍着大腿,声音带着哭腔:“哎哟!这可怎么办!就差这临门一脚了!总不能……总不能因为这点钱走不了吧!”
她焦急地看向老头子,又看向大儿子和孙子,眼神里的意思很明显——你们得帮帮忙。
在她看来,大儿子一家既然决定留下,手头应该宽裕些,何况孙子有本事,能弄到粮食,弄点钱应该也不难。
阳汉章眉头紧锁,他手里其实还有阳光明硬塞给他的银元,这段时间陆陆续续花了一些,总共不到十块了。
就算全拿出来,也不够补两个儿子的窟窿。但在这个时候,保命要紧。
他嘴唇动了动,手伸向怀里,还没开口,阳光明的声音响了起来。
“二叔,三叔,我能帮的不多,临时找人借了点钱。”
他伸手拿过炕沿上那个深蓝色小布包,解开系扣。布包的口子系得很紧,他解了几下才打开。
里面是白花花的银元。
阳光明开始数钱。
他的动作不快,但很稳,一枚一枚地数,银元相碰发出“叮当”的轻响。那声音在寂静的屋里格外清晰,敲打在每个人的心上。
他数出二十块,堆成一摞,推到阳怀义面前:“二叔,这二十块,您拿着。”
又数出二十块,堆成另一摞,推到阳怀礼面前:“三叔,这二十块,
24.各自选择.资助和离别-->>(第2/3页),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