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啐骂道:“蠢货!月米支着,酒肉养着,倒连两个要饭的也撵不净?还不麻利些,冲撞了贵客,仔细你的皮!”
伙计闻言,狞笑着朝门内一招手,登时蹿出三五个同样装束的壮汉,如鹰攫兔般拖拽二人。
男子奋力挣扎,不死心仍在哀求,立时招来一顿攒拳飞脚,女子扑上去护持,却被当胸一掌搡倒在地,额角磕上青石,洇开一缕鲜红。
沈明琪眸中火光迸溅,甩开定娘的手便冲了过去。她纤指死死攥住伙计挥拳的腕子,以身挡在那二人前,素罗披帛在撕扯中委地。
定娘吓得魂飞魄散,踉跄扑上抱住女儿腰身,颤声急唤:“琪儿莫犯浑!”
正乱作一团时,忽闻街角一声骏马长嘶!
一骑玄甲泼风也似卷至楼前,碗口大的铁蹄踏着青石板,火星四溅,马上的男子未及下鞍便是一声断喝:
“殿前司缉盗,何人在此造次?”
声如沉雷滚过汴河水面,满街人潮霎时死寂,樊楼檐角铁马叮当乱响。
众人战战抬眼,只见来人头戴银丝貂蝉冠,身着玄色缂丝窄袖战袍,腰间狮蛮金带悬着御赐鎏金鱼符,正是殿前副都指挥使萧铎,人送外号“雪狱阎君”,他面容冷硬,目光扫过之处,先前凶神恶煞的伙计们早已面如土色,筛糠般瘫跪一地。
严掌柜也是面如土色,强撑着才没有跪倒在地。
萧铎翻身下马,镶牛皮战靴踏地铿然,他甚至未看那些伙计,只将沾了尘土的马鞭随手一掷,正正砸在领头伙计天灵盖上:“官家爱民如子,三令五申,就是衙门里也不能私自用刑,你等有几颗脑袋?敢对无辜百姓动手,啊?”
萧铎的声音不高,却似冰锥凿进耳膜,严掌柜双腿战战几欲瘫倒,作揖如捣蒜:“大人开恩!小老儿冤枉啊!实在是这、这两个乞儿……”
话未说完,萧铎眼风如薄刃刮过,严掌柜喉头一哽,急转话锋:“是,是怕这二位扰了贵客清净,小人这才,这才着人请他们移步!”他猛踹身侧伙计小腿,嘶声道:“都怪这群蠢才!竟敢对百姓动粗,小人定捆了他们狠狠责罚!”
汗珠滚进他眼皮里都不敢眨,只胡乱用袖口抹了把脸,绸缎袖缘洇开深色水痕,脖颈弯得几乎折断,目光死死钉在萧铎镶牛皮战靴尖上那片反光的血渍。
就在这一片死寂中,忽然响起人声。
“只是责罚便想了了此事?”
萧铎蓦然抬起眼眸,只见沈明琪身着栀子染越罗直领衫,内衬月白销金梅纹抹胸,下束天水碧百迭裙,裙裾浮动间暗银线织就的兰草纹若隐若现。
萧铎眸光微颤。
严掌柜偷觑他神色,见这位“雪狱阎君”非但无怒,眼底反掠过一丝极淡的怔忡,忙堆起笑试探沈明琪:“敢问姑娘是哪家女儿?有何见教?
沈明琪不理会他的指了指摔倒在地的女子,嗓音清凌如碎冰:“你纵仆行凶,伤人见血,竟连汤药钱也吝于偿付么?”
萧铎的目光如淬冷箭般钉向严掌柜,掌柜喉结乱滚,慌忙从袖囊摸出两锭碎银,抛垃圾般掷向地上,眼神凶狠。男子膝行扑去攫住银子,额头将青石磕得砰砰响:“谢大人!谢姑娘!”
沈明琪却已俯身搀扶那女子,她指尖拂过女子额角血痕,素白帕子按上伤口时,越罗袖口滑落一截玉腕,腕间翡翠碧光潋滟如春潭。
萧铎的视线追着那抹雪白,靴尖无意识碾过地上半凝固的血浆,随即翻身上马,厉声一喝,人马如墨箭离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