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言而起的忙碌之中,享受着这种大权在握,运筹帷令的快感。
他甚至亲自挑选了面圣时要穿的官袍,在镜前试了又试,确保从帽顶的宝石到靴底的云纹,每一个细节都尽善尽美。
然而,就在他自信满溢准备踏上这条通往无上荣耀之路时,这只老狐狸潜藏在心底深处三十年的最后一丝警惕,还是悄然冒了头。
在一个无人注意的僻静角落,他叫来了另外一个心心腹林通。
“公公有何吩咐?”林通依旧是那副言语不多,神情沉稳的模样。
林远山收敛了脸上所有的得意之色,神情变得前所未有的严肃,他递给赵猛一个厚实的钱袋,里面是几张大额的宝钞会票。
“你即刻动身,不要走水路,走陆路,快马加鞭,务必赶在咱家的大船前面先到南京。”他压低了声音,一字一句地嘱咐道,“到了之后,不要声张,去咱们在城南皮市街的那个老窝点。动用所有能用的人手,给咱家打探清楚一件事。”
“公公请吩咐。”
林远山的目光倏然变得锐利如鹰:“就给咱家打探,皇爷自打到了南京,除了杀人之外,还见了些什么人,说了些什么话。尤其是,他有没有私下里单独召见过漕运总督,或是户部的堂官?在他的言谈话语之中,有没有在任何场合,哪怕是无意中提起过‘漕弊’、‘清查’、‘钞关’这几个字眼!”
赵猛心头一凛,他从公公这番话里,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凝重。
“公公放心,”林通将钱袋无声地揣入怀中,沉声道,“就是把南京城掘地三尺,小的也一定把准信儿给您探出来。”
“去吧。”林远山挥了挥手。
看着林通迅速消失在夜色中的背影,林远山心中稍安。
他将此举归结于自己谨慎惯了的性子,不过是多加的一道保险罢了。
次日午时。
清江浦的官家码头上,那艘巨船装饰得真如一座水上宫殿,静静地停泊在碧波之上。
船上旌旗招展,彩缎飘扬,几十名护卫持刀而立,威风凛凛,气象万千。
林远山身着崭新的大红袍,头戴三山帽,腰束玉带,在阖府上下的跪拜和一片“恭送公公”、“祝公公圣眷优隆”的颂扬声中,昂首阔步,意气风发地踏上了船板。
他立于船头,负手而望。
秋风吹拂着他的蟒袍衣角,猎猎作响。
林远山先是回望了一眼自己经营了半生的淮安城,而后又将目光坚定地投向了运河南端的金陵方向。
那里,现如今是帝国的权力中枢所在,是风云际会之地。
林远山的嘴角缓缓浮起一丝自信而满足的微笑,心中默念着那句早已烂熟于心的话:
笑看金陵风云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