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跪,这一番话,像一道惊雷炸醒了所有还在家中观望,在恐惧中挣扎的刘家、李家、张家……
    所有参与了这次囤粮联盟的富商们,瞬间就明白了王正明这一跪背后的毒辣算计!
    他不是在求饶,他是在竞价!
    彼其娘之!
    他用自己雄厚的家底为“活命”这个资格定下了一个旁人难以企及的高价!
    他用最快的速度最屈辱的姿态抢占了幡然醒悟的头功!
    “快!快!王正明这个老狐狸!”
    “他妈的,他把价抬得这么高,我们怎么办!”
    咒骂声在无数个豪华府邸里同时响起。
    这些平日里精于算计的商人,一瞬间都变成了闻到血腥味的鲨,他们知道此刻慢一步,献得少一点,就很可能被锦衣卫当成执迷不悟的典型成为第二个陈万年!
    于是,苏州府衙门前,出现了古往今来最奇特的一景。
    一个个平日里锦衣玉食眼高于顶的士绅富商,此刻争先恐后地从自家府邸里冲出来,带着家人抬着账册,甚至有人直接让家仆抬着一箱箱的真金白银,冲到府衙门前一个接一个地跪下,唯恐落于人后。
    “罪民刘氏,愿献粮八万石!白银五十万两!”
    “罪民李家,愿献出城外良田两千亩!另有现银四十万!”
    “罪民张家,愿……”
    哭喊声磕头声竞价般的表忠心声混杂在一起,此起彼伏,那场面与其说是悔罪,不如说是一场争夺活命资格的惨烈拍卖会。
    只不过,即便是在这种时刻,在他们每一个人的心底,亦都还在回荡着同样的一句话:
    钱没了,只要命还在,人还在,总有办法赚回来,今日流出去的血,他日定要从别处百倍千倍地吸回来!
    ……
    消息传到杭州。
    浙江巡抚衙门的后堂里,气氛压抑得仿佛能滴出水来。
    张延登,这位两浙之地的最高军政长官,正手持一份从苏州用最快速度送来的密报,手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
    他没有参与囤粮,但这是失察之罪。
    他与陈万年虽无深交,但有过数次诗文唱和,这是瓜田李下之嫌。
    “抚台大人…”一名按察使站在他身侧,声音干涩,“苏州那边已经血流成河。陛下如此酷烈,以雷霆万钧之势,不计后果,长此以往,江南……江南恐怕会人心动荡,不利于稳定啊。”
    这话说得极为委婉,也算是肺腑之言。
    在他看来,皇帝这手太狠太急,完全不像是圣君所为,倒像是暴君行径。
    张延登缓缓地放下密报,他没有看自己的下属,而是将目光投向了窗外,看了许久,他才缓缓一字一顿地说道:
    “雷霆雨露,俱是君恩!”
    按察使猛地一愣,那句在书中读过无数遍的话,此刻听来却像是淬了冰的钢针扎得他后心一麻,瞬间惊出了一身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