凶戾依旧清晰可辨,“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贾昇眨了眨眼,表情无辜:“我?我是人啊。如假包换,童叟无欺。”
“……”呼雷的手指微微收紧。
他不再多问。
有些问题,不需要答案。
他只需要确认——确认这个“人”的血液里,是否真的藏着那种让他灵魂都为之颤栗的“美味”。
呼雷俯身,凑近,伸手扼住贾昇的脖颈。
他要浅尝一口。
就一口。
七百年的囚禁,每日对抗“剑树穿心”之刑,他的身体早已透支。虽然长生天的赐福让他活了下来,但那种从灵魂深处蔓延的饥饿感,从未消失。
而现在,这份“美味”近在咫尺。
“幼崽。”呼雷的声音压低,却掩不住那份源自本能的、对“猎物”的审视与渴望,“让我……尝一口。”
不是商量,是宣告。
贾昇眨了眨眼,没反抗,也没露出害怕的表情。
他甚至非常配合地、主动把衣领往下拽了拽。
然后,他抬起头,冲着胡垒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眼睛弯成月牙:“大馋小子,确定要喝?不后悔?”
呼雷的动作顿了顿。
这句话……太耳熟了。
就在不久前,在幽囚狱的通道里,当他命令这小子扔掉脖子上那个项圈时,对方也是用这种语气、这种表情,问了一句:“你……确定?”
呼雷的瞳孔微微收缩,捏着贾昇脖颈的手指下意识收紧了些。
但随即,一股更为强烈的、混合着不甘、好奇与狩猎冲动的情绪涌了上来。
他是谁?他是呼雷!步离人的战首,都蓝的血嗣,猎尽寰宇的掠食者!
岂能被一个人类幼崽的几句故弄玄虚的话吓住?
就算那血里真有什么古怪……以长生天的赐福,难道还扛不住?
“少废话。”呼雷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不再犹豫,低头一口咬在了贾昇的脖颈侧方。
犬齿刺破皮肤,温热的液体瞬间涌入他的口腔。
那一刹那——
轰!!!
好似有亿万颗星辰在味蕾上炸开,又像是饮下了流动的黄金与烈焰。
他甚至能感觉到,随着这血液流入体内,自己身上那些伤口愈合的速度都在加快,消耗的体力也在迅速恢复!
这就是……星穹列车乘客的秘密?这就是让饮月君都重视的“珍贵”所在?
而被他咬住脖颈的贾昇,脸上却没什么痛苦的表情,只是无奈地翻了个白眼,:
“行吧行吧,喝吧喝吧……良言难劝该死的鬼,好血喂了短命的狼……”
他在心里默默补充了一句完整的吐槽:
“现在估计也就只有药师亲自上手洗胃能救你的命了。毁灭的金血,是那么好喝的么?你以为这是自助餐厅的免费饮料啊……”
……
而另一边,一处半坍、被珊瑚覆盖的残破建筑顶端。
两道身影,静静地立其上。
镜流站在冰冷的断垣上,周身弥漫着稀薄却凝而不散的雾气。
雾气并非寻常水汽,而是无数细微的冰晶在空气中升华时形成,巧妙地将她和身旁少年的身形、气息乃至体温都遮掩了下去,与周围潮湿的海雾融为一体,难分彼此。
彦卿站在她身侧稍后半步的位置,瞪大了眼睛,看看下方海滩上正在发生的诡异一幕,又看看镜流周身那神奇的雾气,脸上写满了震惊与好奇。
“这是……”
彦卿压低声音,语气里是掩饰不住的惊讶,“持明的云吟术?虽然感觉上有些不同,但这操控水汽、遮蔽身形的手段……”
镜流没有回头,清冷的目光依旧落在远处的呼雷和贾昇身上。
听到彦卿的话,她微微点了点头。
“你师父也会。”镜流的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情绪,“他没教过你么?”
彦卿:“……啊?”
少年愣住了。
将军……会这个?
他仔细回忆了一下,记忆中,景元师父教导他剑术、兵法、为将之道,也偶尔确实会使用一些精妙绝伦的、类似结界或隐匿的手段,只是他从未往持明术法方面联想。
镜流的目光悠远了一瞬,仿佛穿透了时光,看到了久远的过去。
“我与丹枫……早已不再同道。”镜流轻声开口,像是在对彦卿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但即使到了现在,哪怕是他的转世……”
她顿了顿,清冷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
“为了在意之人,所能做到的极致,依旧令人印象深刻。”
她微微侧头,余光扫过彦卿写满困惑的侧脸。
“不止是我。当初其余几人,或多或少,都曾从他那里学到过一些东西。云吟术的变化、控水御水的巧思……他从不藏私。而后我们化用,改造,变成属于自己的技艺。”
就在这时,彦卿看到呼雷的利齿刺破了贾昇的脖颈。
彦卿见状,几乎要按捺不住,手已经按在了腰间的剑柄上。
“别动。”
镜流的手,轻轻按在了他的肩膀上。手掌看似纤细,却带着一股不容抗拒的沛然之力,瞬间让彦卿冲动的气血为之一凝。
“用你的心去感知,而非仅仅用眼睛。”镜流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清晰而冰冷,“在他皮肤被刺破的瞬间……你感觉到了什么?”
彦卿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闭上眼,将全部心神集中在感知上。
剑客的灵觉远比常人敏锐。方才他一心关注贾昇安危,未曾留意。此刻静心凝神,再去回想那一刹那——
一丝极其隐晦、却仿佛能焚尽万物、终结一切的恐怖气息,如同深渊中偶然瞥见的岩浆,一闪而逝。
“那是……”彦卿猛地睁开眼,看向镜流,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
“毁灭的赐福。隐匿得如此之深……连我都险些看走了眼。”
镜流收回手,语气平淡地宣判,“星神纳努克的力量,已在那小子体内扎根。那匹老狼,自诩猎手,却不知自己饮下的,是注定焚尽自身的毒酒。”
她转过脸,眼中清晰地映出彦卿震惊的脸。
暮色为她的衣襟镀上一层暗淡的金边,周身冰雾流转,让她看起来不像尘世中人。
她的目光落在少年剑客年轻而充满锐气的脸庞上,那眼神里没有长辈的慈和,没有师徒的温情,只有属于剑与考验的纯粹。
“彦卿。”她唤道,声音清晰。
“晚辈在。”彦卿下意识地挺直背脊。
“你的剑术,景元教得不错。”镜流淡淡道,“基础扎实,灵性亦有。但剑道之极,非仅在于‘术’,更在于‘决’。”
她抬起一只手,指向远处的呼雷。
“罪囚,步离战首,呼雷。被囚七百年,日日受‘剑树穿心’之刑,凶性未泯,力量犹存。如今身染金血之毒,命火将熄。”
“此獠,便作为你随我习剑的结业考。”
“毒发前,杀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