碗稀粥,都快要喝不上了。
    李老栓愁眉苦脸地站在曾英面前,头垂得低低的,双手紧紧攥着账本,手指因用力而发白。他的声音干涩得像被砂纸磨过,每一个字都透着绝望:“大帅… 营中存粮,合上今日这顿稀粥,仅… 仅够三日之需了。后方沅陵的粮道被断,黔东南的山路又遭土寇袭扰,几支小股运粮队都没能过来;湖广新复之地十室九空,百姓们自己都靠着挖野菜、啃树皮过日子,根本征不到粮… 粮… 真的尽了!”
    “尽了?” 曾英的声音沙哑得几乎认不出,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十万大军,就只剩三日粮草?” 他伸出手,想要抓住什么,却只攥住了一把空气。
    李老栓点点头,眼中满是泪水:“是… 是尽了。连战马的草料,都只够支撑两日了。今早已经有几匹老马,饿得站不起来了…”
    火器营内,更是一片死寂。士兵们坐在地上,无奈地擦拭着心爱的鸟铳和三眼铳,枪管冰冷得像块石头,药池里空空如也,连一点火药残渣都没有。老兵王铁匠拿起腰间的火药葫芦,摇了摇,里面传来 “沙沙” 的轻响,可倒过来晃了又晃,只抖落出几点可怜的黑末,落在掌心,轻轻一吹便没了踪影。“唉… 成了烧火棍喽…” 他苦笑着对身边的同伴说,声音里满是绝望,眼角的皱纹挤在一起,透着深深的无力,“没有火药,这鸟铳还不如一把菜刀管用。就算强渡长江,咱们拿什么跟清军的火炮拼啊?” 同伴们沉默着,没有人反驳 —— 他们都知道,没有火器支援,想要突破清军的江防,难如登天。
    伤病营则成了人间地狱。简陋的棉布帐篷歪歪斜斜地搭在地上,不少帐篷的角落还在漏雨,地面上积着浑浊的雨水,混着血迹,散发出刺鼻的味道。帐篷里挤满了**的伤兵,有的断了胳膊,用破布简单包扎着,伤口渗出的血把布都染红了;有的折了腿,只能躺在地上,时不时发出痛苦的哼唧;还有的身上带着深可见骨的刀伤,伤口已经开始化脓,爬满了蛆虫。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和伤口化脓的腐臭味,令人窒息。蝇虫在帐篷内飞舞,肆无忌惮地落在伤兵的创口上,却无人驱赶 —— 连医护兵都饿得有气无力,坐在角落啃着树皮,根本没有力气照顾伤兵。一名老军医蹲在地上,手里拿着一把烧红的烙铁,正徒劳地去烫一个士兵腿上的创口,试图用高温阻止感染。“滋啦” 一声,白烟升起,伴随着士兵撕心裂肺的惨叫,那声音穿透帐篷,在营寨里回荡,让人听着头皮发麻。可旁边的伤兵们只是麻木地看着,眼神空洞得像口枯井,仿佛那惨叫与自己无关 —— 他们知道,没有药物,没有粮食,很多人都活不过今晚,下一个被烙铁烫的,可能就是自己。
    夜幕缓缓降临,营寨里的篝火渐渐熄灭,只剩下几处零星的火星,在黑暗中闪烁。寒风刮过,带着江水的湿冷,吹得帐篷哗哗作响,也吹得每个士兵的心,越来越沉。后勤崩溃的绞索,正一点点勒紧,将川东军逼向绝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