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最后一条关于 “空掩体” 的命令时,她清冷的眼眸中骤然爆发出锐利的精光,如同平静的寒潭中突然投入了一颗石子,原本紧握的手指微微松开,看向林宇的目光中带着一丝了然:“示敌以弱?”
她的声音如同冰珠落在玉盘上,清脆却带着寒意:“那几个空荡荡的掩体,是你特意抛出的鱼饵,等着多铎上钩?”
林宇没有直接回答,他转过身,目光再次投向远方那面越来越近的镶黄龙旗,夕阳的余晖落在他的脸上,一半明亮,一半隐在阴影中,嘴角那丝冰冷的弧度终于清晰可见,带着一种洞悉人心的残酷:“多铎自南下以来,连克数城,白帝城一战更是屠我袍泽、焚我城池,此刻他心中的骄狂早已不可一世。你想,他看到我这新垒表面空寂无人,壕沟前又突兀立起几座仓促而成的炮位掩体,却连一门炮、一个士兵都没有,会如何想?”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下去,却字字如刀,仿佛能穿透人心:“他只会以为,我林宇已是山穷水尽,带着残兵仓惶逃入这新垒,连最后几门重炮都丢在了白帝城的废墟里,只能靠这座看似坚固的‘空壳乌龟’和几座虚张声势的‘炮位’苟延残喘。他那颗被胜利冲昏的头脑里,此刻只有一个念头 —— 毕其功于一役,一脚踩碎这只‘空壳乌龟’,将我等彻底碾为齑粉,好向清廷邀功请赏!”
“毕其功于一役” 的潜台词呼之欲出,多铎的骄傲与急功近利,正是林宇此刻最想利用的弱点。
随着命令的飞速执行,磐石新垒这头刚刚展露峥嵘的钢铁巨兽,瞬间收敛了所有锋芒,进入了一种诡异的 “假寐” 状态。堡垒表面,原本在胸墙后巡逻的士兵如同退潮般消失,一个个钻进射击孔洞,只留下冰冷的石墙暴露在外;棱堡内,工匠们停止了修缮武器的敲打声,火铳手们屏住呼吸,将枪管轻轻架在射击孔上,目光紧盯着远方的敌军;连负责传递消息的斥候,也都撤回了堡垒内侧,只留下几只信鸽在塔顶盘旋,随时准备传递情报。
整个堡垒仿佛瞬间变成了一座死寂的空城,只有那冰冷的花岗岩墙面在夕阳下反射着沉默的光泽,寒风掠过棱堡的棱角,发出呜呜的声响,如同亡魂的低语。唯有壕沟之外,那三座刚刚用沙袋和破烂木料堆砌起来的空掩体,如同三个拙劣而醒目的疮疤,突兀地矗立在清军进攻的必经之路上 —— 沙袋堆叠得并不整齐,露出里面的黄土;废弃的门板上还留着刀砍的痕迹,断梁木料更是歪歪扭扭地架在上面,在空旷的战场上显得格外扎眼,甚至带着一种孤注一掷般的可笑,仿佛是守军在绝望中做出的最后挣扎。
就在这片刻意营造的死寂之中,远处的高坡上,一点刺目的金光骤然亮起,如同地平线上突然升起的第二个太阳,瞬间吸引了塔顶三人的目光。
多铎勒住了他那匹神骏的乌骓马,战马发出一声低沉的嘶鸣,前蹄轻轻刨着地面。他身上的甲胄是用纯金与玄铁混合打造,甲片上雕刻着繁复的龙纹,在夕阳下反射出令人无法逼视的耀眼光芒,哪怕隔着数里之遥,也能感受到那份属于征服者的傲慢与威严。
他缓缓举起手中那架镶嵌着红宝石的精美千里镜,镜筒上的宝石在光线下闪烁着妖异的红光。镜片后的目光,带着一种审视猎物般的冷漠与傲慢,居高临下地扫视着这座沉默的磐石新垒 —— 他看到了那犬牙交错的棱堡,看到了深阔的壕沟,却没看到一个守军的身影,甚至连一丝炊烟都没有。
他的视线如同鹰隼般锐利,在堡垒表面逡巡片刻后,最终,带着一丝玩味和毫不掩饰的轻蔑,牢牢定格在了壕沟前那三座新堆砌的掩体之上。那拙劣的工艺、空荡的内部(从望远镜里隐约能看到沙袋后的空隙),无一不彰显着 “仓促” 与 “空虚”。多铎的嘴角缓缓勾起一抹残忍而笃定的笑意,那笑意里带着对猎物的不屑,也带着即将获胜的得意 —— 他果然没猜错,林宇已是强弩之末,这座新垒,不过是一座等待被攻破的空壳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