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觉自己像是被剥光了衣服,扔在冰天雪地里,所有的谎言和伪装,在他面前都无所遁形。
“你再说一遍。”他的声音更低了,带着一丝危险的沙哑。
温眠眠的心脏几乎停跳。她知道,他根本不信。
可是她能怎么办?承认是江晚儿做的?然后呢?指望这个杀伐果断、视人命如草芥的活阎王,为了她一个无足轻重的婢女,去得罪权倾朝野的江太傅吗?
她不敢赌,也不敢想。
“是……是奴婢……自己……”她还在徒劳地坚持着,眼泪却已经不争气地在眼眶里打转。她不是委屈,是害怕,是源于骨子里的,对眼前这个男人的恐惧。
顾淮野看着她这副泫然欲泣、惊恐万状的模样,看着她因为疼痛而惨白的小脸,还有那双倔强地不肯承认,却早已泄露了所有情绪的眼睛。
他的胸中,陡然升起一股无名的戾气。
这股戾气,一部分是针对那个敢在他的地盘上动他的人的滔天怒火,而另一部分,却是源于眼前这个小东西的……愚蠢和胆怯。
他救她,留她,不过是一时兴起。他从未想过要从她身上得到什么,只是觉得这个小东西像只毛茸茸的、懵懂无知的小动物,放在身边看着,似乎能给这死气沉沉的王府,添上一点不一样的色彩。
可他没想到,他的所有物,竟敢有人觊觎,更敢有人损伤!也没想到,他自以为护在羽翼下的小东西,受了委屈,第一反应不是向主人求助,而是自己默默忍受,甚至在他面前,还要用那拙劣不堪的谎言来替伤了她的人遮掩。
她就这么怕他?怕到宁愿忍着伤痛,也不敢对他说一句实话?
一抹猩红的杀意,如同炼狱业火,在他的眼底最深处一闪而过,快得无人察觉。他握着她手腕的力道不自觉地又加重了几分,仿佛要将她纤细的骨骼捏碎。
无人看见,他另一只垂在身侧的手,指尖微微蜷曲,藏在宽大的袖袍之下。那修长的、曾指挥千军万马、取下无数敌将头颅的指尖,此刻正凝聚着一股几乎要化为实质的、冰冷刺骨的杀意。
江晚儿。
很好。
他的唇角,勾起一抹极浅极淡的弧度。那弧度,带着残忍的冷意,比寒冬的冰雪还要冷酷无情。
他终于松开了她的手腕。
温眠眠如蒙大赦,踉跄着后退了两步,用那只没受伤的手死死地捂住自己被捏得发紫的手腕,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像一条濒死的鱼。
“滚出去。”
顾淮野丢下这两个字,便再也没有看她一眼,转身走进了身后的书房。那扇雕刻着繁复花纹的厚重木门,在他身后“砰”的一声合上,隔绝了两个世界。
温眠眠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瘫软在地。水桶倒在一旁,清澈的泉水流了一地,浸湿了她的裙摆,她却毫无所觉。
她抱着自己的膝盖,将头深深地埋了进去,身体控制不住地瑟瑟发抖。
他最后那个眼神,那个笑容……是什么意思?他会怎么处置自己?因为她撒了谎,要将她杖毙?还是要将她赶出王府?
无边的恐惧,再次将她吞没。
而书房内,顾淮野站在窗前,负手而立。他看着窗外院中,那个蜷缩成一团、抖得像风中落叶般的小小身影,那双幽深的眼眸里,寒意凝结成了冰。
他抬起手,看着自己的指尖。那上面仿佛还残留着她肌肤的温度和轻微的颤抖。
很好,很好。
他的人,他都舍不得碰一下,却被旁人伤成了这样。
而她,竟然还在怕他。
一股夹杂着暴怒与烦躁的情绪在他胸中翻涌。他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才将那股几乎要破体而出的杀意强行压了下去。
他不会现在就动江晚儿。
那样太便宜她了。
他要让她为她所做的一切,付出最惨痛、最绝望的代价。他要让她在最得意、最风光的时候,从云端狠狠地跌落下来,摔得粉身碎骨。
他要让整个王府,整个京城的人都看看,动了他顾淮野的人,会是什么下场。
他缓缓睁开眼,眼底的猩红杀意已经褪去,恢复了一片死寂的深渊。他走到书案前,拿起一张空白的宣纸,提笔,蘸墨。
笔尖在纸上,写下了一个娟秀的名字。
江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