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先生仿佛从陈平川身上,看到了另外一个瘦弱的孩子。
    与陈平川年纪相仿,同样衣衫褴褛,家境贫寒。
    那个孩子,也曾这般恭敬地站在一位老先生面前,用带着怯意却又无比坚定的眼神,拱手求学。
    而那个孩子,正是数十年前,年少时的方先生自己。
    心头某处,似乎被轻轻触动了一下。
    也罢。
    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叹,从方先生的唇边逸出。
    “你且留下吧。”
    他的声音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却少了几分严厉,多了几分柔和。
    “只是,你须得记住。学问之道,博大精深,并无真正的捷径可走。”
    “你那些取巧之物,偶为点缀,启迪蒙童尚可。若是沉迷其中,反会舍本逐末,害了根本。”
    “日后,你当用心体悟圣贤经典之中的微言大义,方是读书正途,可曾明白?”
    陈平川闻言,心中一块大石轰然落地。
    他脸上露出发自内心的喜悦,再次深深一揖,声音清朗。
    “多谢先生成全!学生谨遵先生教诲!”
    自此,陈平川便正式在方先生跟前蒙学。
    他每日跟着张金宝一同坐在书案前,认真听方先生讲学。
    晨钟暮鼓,勤学不辍。
    轮到描红习字,陈平川握着那管细细的毛笔,眉头便会不自觉地轻轻蹙起。
    纸上的字迹,歪歪扭扭,宛如初学孩童胡乱涂鸦,比张金宝那手被戏称为“狗刨”的字,还要难看上几分。
    他心中暗自叫苦。
    要刻意写出这般不堪入目的字,可比正儿八经写好字要费劲多了。
    偶尔下笔顺畅,眼看就要写出几分风骨,他还得赶紧手腕一抖,巧妙地将那笔锋带偏,补上几笔拙劣的痕迹。
    生怕一不留神,露了陷,被方先生瞧出什么端倪来,那可就大大不妙了。
    方先生每每踱步至他案前,看到他纸上那些“蚯蚓过道”,眉头便会拧成一个深深的“川”字,几乎能夹死苍蝇。
    而后,便会发出一声长长的,带着无尽惋惜的叹息。
    “唉,朽木,当真是朽木啊!”
    老先生心里不住感叹,这读书习字,终究还是绕不开天分二字。
    光有一颗向学之心,用处有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