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动作吸引了老陈头和阿汐的注意。老陈头诧异地抬起头:“阿星?你下来做啥?快躺回去!”阿汐也茫然地看着他,琥珀色的眼睛里带着一丝担忧。
阿星没有理会老陈头的劝阻。他一步一步,缓慢却异常坚定地走到阿汐的床边。然后,在两人惊愕的目光注视下,他“噗通”一声,直挺挺地跪了下去!膝盖重重磕在冰冷粗糙的泥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阿星哥!”阿汐惊得差点坐起来,却被老陈头按住了。
阿星抬起头,深陷的眼窝里不再是死寂的荒芜,而是燃烧着一种近乎灼热的、无比郑重和决绝的光芒。他无视膝盖传来的剧痛,目光越过惊愕的老陈头,直直地望向床上那个脸色依旧苍白、眼神却清澈如初的少女。
他张开嘴,用尽全身的力气,调动起那两块生锈的、剧痛的声带,每一个字都像从滚烫的熔岩里艰难淬炼出来,带着浓重的气音、令人心悸的嘶哑摩擦,却又蕴含着一种石破天惊的、不容置疑的力量:
“阿……汐……”
声音破碎,却异常清晰。
阿汐的心猛地一跳!琥珀色的眼眸瞬间睁大,里面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和一丝……隐隐的预感。
阿星死死盯着她的眼睛,胸膛剧烈起伏着,仿佛要将积攒了毕生的勇气和情感在这一刻倾泻而出。他嘶哑的声音在小小的泥坯房里回荡,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敲打在阿汐的心上,也敲打在惊愕的老陈头心头:
“……嫁……给……我……!”
嘶哑!破碎!如同破锣刮过砂石!每一个音节都带着撕裂般的剧痛和浓重的血沫气息!但那股决绝的、滚烫的、不容置疑的力量,却如同火山爆发般喷薄而出!
“轰——!”
阿汐的脑子像是被一道惊雷劈中!瞬间一片空白!她呆呆地看着跪在床前、眼神灼热如火的阿星,看着他因用力而暴起的青筋和痛苦扭曲却无比坚定的面容,听着耳边那如同泣血般嘶哑破碎、却字字如锤的三个字……
嫁给他?
阿星哥……在向她……求婚?!
巨大的震惊和狂喜如同汹涌的海啸,瞬间将她彻底淹没!她苍白的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涨红,像熟透的虾子!心脏疯狂地跳动起来,几乎要冲破胸膛!琥珀色的眼眸里瞬间蓄满了水光,不是因为痛苦,而是因为巨大的、无法言喻的幸福和激动!她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死死地抓紧了身下的被褥,身体因巨大的情绪冲击而微微颤抖起来!
“你……你这小兔崽子!”一旁的老陈头也被这突如其来的、石破天惊的求婚彻底震懵了!他端着鱼汤的碗差点掉在地上,布满皱纹的脸上充满了极度的震惊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他看看跪在地上、眼神决绝的阿星,又看看床上羞得恨不得钻到被子里、却满眼都是亮光的阿汐……
震惊过后,一股巨大的欣慰和一种“果然如此”的了然,如同暖流般涌上老陈头的心头。他浑浊的老眼瞬间湿润了!他猛地放下碗,几步冲到阿星面前,枯瘦却异常有力的手,一把抓住阿星的胳膊,将他从冰冷的地上用力拽了起来!
“起来!地上凉!你这傻小子!”老陈头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和强压的激动,他布满老年斑的脸上,此刻却焕发出一种异样的光彩,浑浊的眼睛里闪烁着不容置疑的坚决和一种长辈的权威!他看看激动得说不出话的阿汐,又看看眼神灼灼的阿星,用力地、重重地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声音洪亮得如同惊雷,在这劫后余生的小屋里炸响:
“好!好!好!”老陈头一连说了三个好字,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阿星小子!这话你终于说出来了!婆婆妈妈这么久,像个什么爷们!”他指着床上羞红脸的阿汐,又指向阿星,“阿汐丫头交给你,我老陈头一百个放心!这证婚人,我当定了!天王老子来了也抢不走!”
他猛地转过身,对着依旧沉浸在巨大震惊和狂喜中、不知所措的阿汐,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如同家长宣布大事般的威严和喜悦:
“丫头!还愣着干啥?!说话!应不应?!应了,老头子我立马***办!让全村都知道,咱们阿汐,要嫁人了!嫁的是顶天立地的汉子!”
“陈伯……”阿星嘶哑地开口,声音依旧破碎,但里面的感激和激动几乎要溢出来。
阿汐终于从巨大的冲击中回过神来。巨大的羞怯让她猛地将滚烫的脸颊埋进了厚厚的棉被里,只露出一双水光潋滟、盛满了幸福和羞意的琥珀色眼眸。她露在被子外面的耳朵尖红得几乎滴血。她不敢看阿星,更不敢看激动得胡子都在抖的老陈头,只是用细若蚊蚋、带着浓重鼻音和巨大羞涩的声音,在棉被里闷闷地、却又无比清晰地应了一声:
“……嗯!”
那一声“嗯”,轻得像羽毛拂过心尖,却如同最嘹亮的号角,瞬间点燃了这间劫后余生的小屋!
“哈哈哈!好!好!应了就好!”老陈头爆发出爽朗的大笑,笑声中带着浓重的泪意和无比的畅快!他用力拍着阿星的肩膀,又指着躲在被子里当鸵鸟的阿汐,“成了!这事就这么定了!老头子我这就去张罗!管他天崩地裂,咱们渔村,先办喜事!”
他转身,大步流星地朝着门口走去,佝偻的背脊此刻挺得笔直,仿佛年轻了十岁。走到门口,他又猛地停住,回头看向床边。
阿星已经坐到了阿汐的床边,小心翼翼地握住了她从被子里探出来的、依旧有些冰凉的小手。两人目光相对,劫后余生的庆幸、失而复得的狂喜、以及那终于冲破一切桎梏的、滚烫的情意,在无声中汹涌流淌。阿汐的脸颊依旧红得像熟透的苹果,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羞怯的泪珠,嘴角却抑制不住地向上弯起,绽放出一个足以让整个冰冷世界都为之融化的、羞涩而幸福的笑容。
老陈头看着这一幕,浑浊的老眼里翻涌着欣慰的泪光,他用力抹了一把脸,嘴角咧开一个无比灿烂的笑容,像老树绽开了新花。
“等着喝喜酒吧!两个小兔崽子!”他丢下这句话,带着满身的喜气和无尽的干劲,推开门,大步走进了劫后渔村那依旧带着咸腥、却仿佛被注入了一抹亮色的空气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