辈对亲近长辈的娇嗔。
“娘亲邀了你好几次家宴,你都忙得脱不开身,没成想,今天出来散散心,想沿着这汾水走走,远远瞧着像是叔父的身影,便斗胆寻了过来,竟真是你!”
张显确实有些意外。
郭家老小随同桃源庄部分人员迁回晋阳已有半月,他亲自安排他们住进了城中一处清静宽敞的宅院。
郭怀远在冀州,他自觉作为叔父,对郭家女眷需避些瓜田李下之嫌,加之公务如山,登门拜访便一拖再拖。
“棠儿这话说的。”
张显无奈地笑了笑:“你又不是不知道,太原这百废待兴,你叔父我恨不得把自己劈成八瓣使唤。”
郭棠掩口轻笑,步摇上的银叶随之轻轻颤动。
“叔父可是第一号的大忙人哩!倘儿那小子,天天在家念叨你,好几回都想偷溜出来寻你都被娘亲拦下了,急得直跳脚呢。”
她声音温软,话里话外透着一种熟稔的亲昵。
马妍安静地站在张显侧后方一步之遥。
郭棠身上那若有似无的清雅香气,衣料的光泽,发髻的精致,还有那举手投足间浑然天成的闺秀风韵,都像无形的细针,一下下扎在她心上。
她下意识地低下头,目光落在自己那双沾着黑色油污,指缝里嵌着木屑的手上,一股强烈的自惭形秽猛地涌了上来,烧得她脸颊发烫。
她悄悄地将双手背到身后,用力在粗粝的衣料上蹭了蹭。
“倘儿想找我?那还不容易,让他来便是。”张显的注意力还在水车上,并未察觉身侧马妍瞬间的僵硬和沉默。
“小孩子家家的,总关在屋里做什么?就该出来撒欢儿跑跑。”他顿了顿,目光落回郭棠脸上。
“对了棠儿,你这是…?”
郭棠唇边的笑意加深,颊边梨涡若隐若现:“被娘亲拘得久了,心口闷,便出来透透气,走到这水边看着清亮,正想寻个地方坐坐呢。”
她一边柔声说着,一边自然地侧过身,对身后的小侍女微微颔首示意。
小侍女立刻上前,动作麻利地打开了那个精致的食盒盖子。
食盒里,几碟点心摆放自然,晶莹剔透的玉露糕上,点缀着金黄的干桂花,小巧的莲花酥层层迭迭,酥皮薄如蝉翼,还有几块裹着翠绿艾草粉的青团,颜色鲜嫩欲滴。
郭棠伸出纤纤玉指,小心翼翼地拈起一块玉露糕。
她并未直接递出,而是先从袖中抽出一方素白洁净的丝帕,仔细地垫在掌心,这才将那块温润如玉的点心轻轻托起,递到张显面前。
她的动作带着一种闺阁女子特有的温婉与含蓄,眼神里却含着几分期待和不易察觉的亲昵。
“叔父操劳,尝尝这个?”她的声音放得更柔。
“这是棠儿在苇泽关时,跟一位南边来的厨娘学的,费了些功夫呢,你试试,可还合口?”
张显的目光被水车模型上一个微小的连接榫卯吸引,下意识地嗯了一声。
他的指尖,不可避免地擦过了郭棠托着帕子的指腹。
郭棠的手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顿,白皙的脸颊上倏然飞起两朵红云。
她迅速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像受惊的蝶翼般轻轻颤动,握着丝帕的手指也微微蜷缩起来,将那方素帕捏得更紧了些。
张显却浑然未觉,他的心神大半还系在那些木斗和水流效率的估算上。
他接过玉露糕,看也没看,便径直送入口中。
软糯清甜的口感在舌尖化开,带着浓郁的桂花蜜香,确实爽口宜人。
“不错。”
他随口赞了一句,目光依旧在那水车模型上逡巡,思忖着某个杠杆传动结构还能不能再优化一分。
这一切,都被一旁的马妍尽收眼底。
她死死咬住下唇内侧的软肉,目光重新投向那架水车模型。
然而,眼前那些精巧的木斗,流畅的线条,此刻却变得模糊而陌生,再也无法像刚才那样,牢牢抓住她全部的专注和热情了。
她只是盯着,指甲却无意识地掐进了掌心粗糙的油污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