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冒的嗓门在开阔的野地里依旧洪亮,盖过了夯土的号子声和石料的碰撞声。
这里是祁县与京陵交界处,原本坑洼狭窄被车辙压出深深沟壑的旧官道,此刻正在被翻修着。
数以万计的流民青壮,在吏员和工头的指挥下,将这条连接并州南北的交通要道,一寸寸地拓宽垫高夯实。
道路的根基被彻底挖开,巨大的顽石被撬出运走。
取而代之的,是用巨大石夯反复砸实的坚硬土层。
随后,便是新制的三合土。
用筛过的细黄土,碾碎煅烧过的石灰石粉末,以及从汾河河滩精选淘洗出的粗砂,按张显亲定的三份土,两份灰,五份砂的比例,在巨大的木槽中加水反复搅拌熟化。
制作三合土的材料被一车车运来,倾倒在路基两旁就近制造。
“摊匀!刮板刮平!”许冒站在刚铺好三合土的路段旁,亲自示范。
匠人们手持宽大的木刮板,将粘稠的灰浆均匀推开压实,力求表面平整如镜。
阳光洒在初凝的灰白色路面上,反射出温润的光泽。
空气中弥漫着石灰特有的微涩气味。
“许工曹,这三合土可方便太多了!”一个负责这段的工头抹了把汗,看着脚下平整坚实的路面,啧啧称奇。
“比夯土强出太多了,又不怕雨浸,也不怕车压!这路要是修成了,咱并州的牛车,怕不是能跑出骑兵的速度哦!”
许冒黝黑的脸上也带着自豪:“使君说了,这路,是并州的主要干道!
之后还要一路向北,将强阴的牛羊马匹拉回来,还要南接太行山的木料铁石,西通西河,东达冀州!
修好了它,并州才算真正活络起来!”
他指着远处正在搭建样式统一的木棚:“瞧见没?三四十里一驿!以后信使换马,商旅歇脚,官文传递,都指着这条路和这些驿站!
都给我打起精神来,使君拨下的粮食肉食管够,咱们可不能给使君丢脸!”
“哦!”
号子声更加响亮,夯土的节奏也愈发有力。
一条崭新宽阔由灰白色三合土铺就的道路,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并州大地上向前延伸,将祁县,京陵,中都,邬县,界休五县,彻底串联起来。
虑虒县西北,占地广阔的甲虒军大营。
震天的喊杀声和整齐的步伐声如同滚雷,日夜不息。
校场上,新募的五千流民新兵,正经历着脱胎换骨的锤炼。
他们不再面黄肌瘦,在充足的粮秣供应下,身体正以惊人的速度变得强壮。
但眼神中的怯懦和迷茫尚未完全褪去。
“举——枪!”
“刺!”
“收!”
被征调回来的赵云按刀立于点将台上,声如洪钟。
他目光如电,扫视着下方如同森林般挺立的矛阵。
上千杆新打制的铁头木杆长矛,随着号令整齐划一地突刺,收回,闪烁着寒光,动作虽稍显僵硬,但那股初生的锐气已不容小觑。
“弓弩营!齐射!放!”
另一侧校场,赵苟张辽也在训练新卒。
数百张新制的复合步弓和劲弩被同时拉开,弓弦震颤的嗡鸣汇成一片低沉的雷音。
密集的箭矢带着尖锐的破空声,狠狠扎进百步外的草靶,发出沉闷的噗噗声。
“骑兵队!袭步!冲!”
营外开阔地,蹄声如雷。
千余名新晋骑兵伏在马背上,控缰夹腿,以松散却迅疾的袭步队形,卷起漫天烟尘,冲向预设的草人标靶。
马刀挥砍,草屑纷飞。
这些新骑手的骑术尚显生涩,冲锋的队列也远不如老卒严整,但初具锋矢之形。
营房区,识字班也在同步进行。
从县吏中抽调的年轻一辈充当着教习,在巨大的木板上写下简单的文字和算术符号。
新兵们盘膝坐地,神情专注甚至有些痛苦地跟着诵读比划。
沙沙的书写声和低沉的诵读声,与校场上的喊杀声形成奇异的混响。
“当兵吃粮,更要明理!”负责新兵训导的军司马手持皮鞭,在队列中巡视。
“使君说了,甲虒军,不要只会挥刀的莽夫!要识得军令,算得粮秣,懂得战法!今日多识一个字,他日战场上就多一分活命立功的本钱!”
营地的另一角,是热火朝天的军工坊。
铁匠炉火光熊熊,叮当之声不绝于耳。
新打制的新型长刀,矛头,箭镞堆成小山。
皮匠们处理着从强阴源源不断运来的牛皮马皮,制作着鞍具,护甲和弓弦。
木匠则赶制着长枪杆,弓弩身和运输用的板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