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过焦黑的田野,扬起的不再是泥土的芬芳,而是灰烬和若有若无的腐臭。
曾经阡陌纵横的沃土,如今沟壑纵横,插满了折断的矛戈,丢弃的残破盾牌,以及无人收敛已被野狗啃食得面目全非的尸骸。
广宗,卢植北路军大营。
连绵的营寨旌旗猎猎,矛戟如林。
但营中的气氛,却压抑得如同暴雨将至。
中军大帐内,卢植一身甲胄未卸,正对着巨大的沙盘凝眉沉思。
沙盘上,代表广宗城的土堆高大坚固,周围密密麻麻插满了象征黄巾军的黄色小旗。
“报——!”一名斥候风尘仆仆闯入,单膝跪地。
声音嘶哑:“将军!广宗四门依旧紧闭!贼酋张角龟缩不出!城头守备森严,滚木礌石堆积如山!我军数次佯攻试探,都未见起色!”
卢植的目光从沙盘上抬起:“地道进展如何?”
旁边一名负责工事的校尉立刻抱拳:“回将军!已掘通三条!然贼寇似有察觉,于城内挖掘深沟竖立巨木,并以沸汤灌之,我军…我军两处地道被毁,折损工兵数十!第三条地道尚未抵近城墙根,进展缓慢!”
帐内一片沉寂。
广宗,张角经营多年的根本之地,城高池深,粮草充足,更兼数十万被黄天信念蛊惑,悍不畏死的信众死守。
卢植麾下虽皆是北军五校精锐及河东,河内精骑,攻坚之力冠绝诸军,但面对如此坚城和狂热的守军,强攻的代价,仍是卢植无法承受之重。
“围!”
卢植的声音斩钉截铁。
“掘深壕,筑高垒!切断其一切外援粮道!本帅不信,他张角真能餐风饮露!”
他眼中闪烁着冷冽的光:“传令各部轮番袭扰,疲其守军!另,速遣快马再赴洛阳!催粮!催饷!此城不破,非战之罪,实乃粮秣难继,将士饥疲!若朝中诸公仍置若罔闻,休怪本帅的军报言辞激烈!”
他心中焦灼如焚。
张显送来的几批粮草,如同杯水车薪,勉强维系大军不溃,却无法支撑一场旷日持久的围城战。
颍川长社,皇甫嵩,朱儁联军大营。
与卢植那边的凝重不同,长社大营的气氛,却弥漫着一种大战前夕压抑的亢奋。
营寨外,目光所及之处,是一片令人头皮发麻的景象。
波才所率的豫州黄巾主力,人数之巨,远超皇甫嵩,朱儁两部官军总和!
他们并未像张角那般据守坚城,而是如同迁徙的蚁群,依托着颍川平原上连绵起伏的丘陵和稀疏的树林,扎下了无数简陋营盘。
营盘之间并无严整的壁垒,却彼此相连,一眼望不到尽头。
“贼势……竟如此之盛!”年轻的曹操身披精甲,按剑立于营门望楼之上,望着远方那片无边无际的黄潮,饶是他胆气过人,此刻也觉呼吸微窒。
他奉大将军何进之命,刚率新募的数千兵卒驰援至此。
身旁的朱儁,这位以刚猛著称的右中郎将,此刻脸色也极为难看,他指着远处几处丘陵缓坡。
“波才狡诈!他将营盘故意扎在枯萎的蒿草芦苇丛中!时值四月,天干物燥,若我军贸然进攻,一旦陷入其中,贼寇以火攻之,那……”
皇甫嵩负手立于一旁,面容沉静如水,唯有一双深邃的眼眸,紧紧盯着黄巾营盘与枯草相接的边界线,以及更远处平原上稀疏的林木。
他手中无意识地捻着几根枯黄的草茎。
“文伟所言极是。”
皇甫嵩的声音低沉而冷静。
“波才并非无谋之辈,此贼借此为障,既遮蔽我军视线,暗藏火攻杀机,若是我军若正面强攻,正中其下怀。”
“那左中郎将之意是……?”曹操问道。
皇甫嵩目光投向略显阴沉的天空,嘴角勾起一丝冷峻的弧度。
“等风,等一场……足够大的风!彼欲借火势困我,我便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传令下去,各部精选死士备足引火之物,浸油麻束!再令弓弩手,多备火箭!待风起之时……”
他猛地攥紧手中的枯草,将其碾为碎末,声音斩钉截铁:“我要这数十万黄巾贼寇,灰飞烟灭!”
一股凛冽的杀意,随着他的话语,在望楼上弥漫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