乖拉着黄叙后退几步,但眼睛还是忍不住好奇地往那床弩上瞟。
这时,关墙下一阵熟悉的读书声从不远处传来。
两人循声望去,只见在几排已经完工相对安静的窝棚前,一小片空地被清理出来。
周书生穿着他那件洗得发白的儒衫,外面罩着一件不知谁给的厚实羊皮袄,正捧着一卷书,聚集起了一群孩童朗声诵读、
“……凿井而饮,耕田而食,帝力于我何有哉!”
他的声音温和而清晰,在工地的喧嚣中如同一股清泉。
孩子们起初还有些瑟缩茫然与胆怯,但在周书生温和的目光和循循善诱下,渐渐放松下来,跟着小声地念诵。
“是先生!”黄叙眼睛一亮,拉着李真跑了过去,安静地站在孩子们后面,也跟着一起轻声诵读起来。
朗朗书声,在这片充满汗水与泥土气息的边关工地上,如同破土而出的新芽,带着一种穿透寒冬的顽强生命力。
夏侯兰谷雨虎娃的陪同下,巡视着关内的安置和建设情况。
他看着那些迅速拔地而起的窝棚,看着并州军卒与桃源工匠从生疏到默契的配合,看着老弱妇孺在初步安顿下来后脸上露出的疲惫却安稳的神情,心中那块沉甸甸的大石也终于缓缓落地。
不远处,另一处窝棚搭建点。
几个桃源的老泥瓦匠正和一群并州民夫争执。
民夫们习惯性地想用湿泥直接糊墙,又快又省事。
一个头发花白、佝偻着背的桃源老匠人急得直跺脚,操着浓重的冀州口音、
“不能这么干!这大冷天的,湿泥糊上去,外面看着干了,里面还是稀的!天一暖,或者里面烧上火,热气一拱,墙皮整块往下掉!要命的!”
他抢过一个民夫手里的泥抹子,蹲下身,从旁边找来了干草秸扯碎,又抓了一把碾碎的石灰粉,混进湿泥里,用力地搅拌着。
“看见没?得加草筋!加石灰!这样和出来的泥,粘性好,干了也结实!还防火!慢是慢点,可这是住人的窝棚,不是牲口棚!要住得长久,就得这么干!”
老张头一边示范,一边絮叨着,浑浊的眼睛里闪烁着对自己手艺的执着。
旁边一个并州的小吏目看着老张头那熟练的动作和明显更均匀,更有韧性的草筋泥,眼睛一亮,立刻对民夫们喊道:“都学着点!按老丈的法子来!以后和泥,都得加草筋和石灰!”
民夫们面面相觑,虽然觉得麻烦,但看着老张头那不容置疑的神情和小吏目的命令,也只好学着样干起来。
老张头脸上这才露出一丝满意,背着手在几个窝棚间转悠,不时指点几句。
“嘿!那边的!对!就是你!木楔子不是这么敲的!得斜着进,吃上劲!”
另一个方向,何铁匠洪亮的声音响起。
他正带着几个桃源的年轻铁匠,指导一群并州民夫安装加固的梁架。
一个年轻民夫笨拙地挥舞着木槌,将连接梁柱的木楔子敲得歪歪扭扭。
何铁匠看不过眼,一把夺过木槌,手腕一抖,“咚!咚!咚!”三声干脆利落的闷响,一根粗大的木楔子便严丝合缝地嵌入榫卯,纹丝不动。
“看见没?要准!要狠!一锤子是一锤子的买卖!你这软绵绵的,钉到明年也钉不牢!”何铁匠把木槌塞回目瞪口呆的年轻民夫手里、
“练!照着练!柱子立不稳,塌了砸死人算谁的?”
年轻民夫看着何铁匠那布满老茧,青筋虬结的大手和凌厉的眼神,咽了口唾沫,用力地点点头,抡起木槌,学着何铁匠的样子,对着木楔子狠狠砸了下去,虽然依旧有些歪斜,但力道明显足了。
周围的军卒和民夫都围过来看,有人小声议论:“这些是哪来的匠人,手底下还真是有活儿啊!”
周边有人说道:“好像是从什么桃源来的、”
“桃源?哪里的?”
“不知道,说是以前使君在冀州建的庄子,他们好像都是跟着使君的人。”
“哦!使君的人,那我懂了,怪不得手艺这么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