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片刻才能适应这近乎绝对的黑暗。
然而,一种无形的、沉甸甸的压力却早已清晰可感,那是谷物堆积如山所带来近乎实质的空间压迫感!
借着门口透入的微光,韩暨看到眼前矗立着一座座巨大的、圆锥形的粮囤。
粮囤用苇席围裹,内部则填满了今日刚刚入库、还带着阳光余温的粟米。
它们一座挨着一座,一直延伸到仓库最深处那无法看清的黑暗里。
韩暨走到粮仓最深处。
这里的光线更加昏暗,只有门口那一点微光如豆。
他背靠着一座巨大的粮囤,粗糙的苇席抵着他的脊背,传来谷物特有的、微温而踏实的触感。
他闭上眼睛,疲惫如同潮水般涌来,但在这谷物温暖的包围中,这疲惫也变得无比安宁,无比满足。
连日来的殚精竭虑,春播时的筚路蓝缕,夏粮告罄时的焦灼煎熬……所有的付出,都在这一刻,被这沉甸甸的丰收赋予了最圆满的意义。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从门口传来,伴随着小心翼翼的低唤:“长史?你还在里面吗?”
是县里主簿,他提着一盏小小的风灯,昏黄的光晕勉强驱散了一小片黑暗,映照出韩暨靠坐在粮囤边的身影。
韩暨缓缓睁开眼,脸上没有任何被打扰的不悦,只有一种沉淀下来的、稳重的光芒。
他站起身,掸了掸官袍上沾染的灰尘,声音在空旷的仓廪里显得格外沉稳:“何事?”
“晋阳急报。”主簿将一份封着火漆的简牍双手奉上:“荀县令派人送来的。”
韩暨接过简牍,就着主簿手中风灯的光线,迅速拆开火漆,展开简牍。
借着昏黄的光,他的目光快速扫过上面的字迹。
简牍的内容似乎并不紧急,更多的是关于太原郡秋税收缴和流民安置的后续安排,字里行间透着一种大局已定的从容。
韩暨看完,脸上露出一丝了然的微笑。
他将简牍重新递给主簿:“回复荀县令,虑虒秋粮已尽数归仓,钱粮充足,可保北疆无虞,太原诸务,请文若放手施为,虑虒乃其最坚实之臂助!”
“诺!”主簿应道,声音里也带着底气。
韩暨最后看了一眼黑暗中那沉默如山、散发着温暖谷物气息的座座粮囤,转身,步履沉稳地走出了这座巨大的宝库。
几日后,虑虒县县衙统筹了秋收后的所有数据记录,计算出了今年秋收的总产出。
其中麦田均产一百四十九斤,占地两万九千六百亩,得粮四百四十二万八千斤。
粟米田均产一百八十斤,占地两万两千两百亩,得粮三百九十八万九千五百斤。
菽豆田均产八十一斤,占地一万一千一百亩(新垦荒田),得粮九十万七千四百斤。
南瓜田均产两千一百斤,占地一万一千一百亩(坡地沙地),得粮两千三百三十一万斤。
光和六年(183),虑虒收粮总计三千二百六十三万五千一百斤!
约五百四十万石!(六十斤制)
秋收者不止虑虒一处,在长达月余的时间里,太原乃至整个并州都相继完成了秋收。
其他地方尚且不太清楚,但对太原百姓而言,今年的日子算是稍微好过了许多。
阳曲百姓更是其中最得利者。
司法曹的第一刀就砍在了阳曲,张氏被抄家罚没,剩余豪强也不敢跳脱,各项苛捐杂税之前是怎么被他们嫁接到百姓头上的,如今又怎么回到了他们的手中。
几乎是阳曲县粮食全部入仓的第二天。
晋阳城的一支车队就开往了阳曲。
一辆简朴的青篷牛车,在十余名郡府吏员和二十名精悍护卫的簇拥下,驶出了晋阳南门,车轮碾过官道,吱呀作响。
车内,王烈裹着一件半旧的青色棉袍,须发如雪,面容清癯。
他手中捧着一卷书简,正是他的《劝农令》细则,目光却透过微微掀起的车帘,投向道路两旁广袤而略显荒芜的原野。
田垄间裸露出大片灰黄的土地,那是去岁秋收后便无人料理的撂荒地。
偶有几处稀稀拉拉的村落,土墙茅舍,炊烟细弱,透着萧索。
“民生凋敝,百业待兴啊。”王烈放下书简,轻轻叹息一声。
他身边坐着一位三十多岁、面色黝黑、手掌粗大的中年男子,名叫田睢,是王烈门下最通晓农事的弟子,此番被任命为太原郡“劝农都尉”,专司新农具推广与农法传授。
“老师,”田睢声音沉稳,带着农人特有的实在。
“阳曲、祁县一带,豪强隐匿田地最多,小民失地也最甚,张使君雷霆手段,将这些田亩收归官有,再租于无地之民,本是天大善政。
只是……学生担忧,那些佃户世代依附豪强,骤然换了新主,又听闻要用从未见过的‘曲辕犁’,心中恐有疑虑,甚至畏惧。”
王烈微微颔首:“疑虑乃人之常情,故为师亲往阳曲,便是要以身示范,以诚动人,新器之利口说无凭,唯有使其亲见亲试,方知其能省力增产之妙。”
他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田睢,记住,农事乃根本不可操切,宣讲之时态度需谦和,讲解要细致更要选那等勤恳踏实、在乡间略有威望的老农先行试用,待其尝到甜头,自会口口相传,胜过官府千言万语的强推
第153章 :王烈-->>(第2/3页),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