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浊的眼睛里却闪烁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光芒、
“老哥,使君是什么人?那是能带着几百人杀穿几千胡骑、把那些天杀的胡人头颅筑成京观的杀神!也是能开仓放粮、分发神犁神牛、让咱穷人过上好日子的圣人!他老人家拿出来的东西,能是假的?他说能长成磨盘大,那就一定能!”
他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泥土,环视着这片刚刚播下希望的坡地,语气斩钉截铁、
“好好伺候着!这南瓜,就是咱虑虒人往后的救命粮,也是咱报答使君恩情的指望!谁要是侍弄不好,别说使君,我赵有田第一个饶不了他!”
众人纷纷点头,眼神变得无比认真。
那金灿灿的大南瓜,如同一个触手可及的金色梦境,深深地烙进了这些朴实农人的心底。
他们开始想象着藤蔓爬满坡地、绿叶如盖、金瓜累累的景象,那沉甸甸的收获感,驱散了所有疑虑,只余下满腔干劲。
回去后,不少人家悄悄在灶台边不起眼的角落,用泥巴捏了个小小的南瓜形状,权当是供奉起这新得的希望之神。
……
虑虒城北的夯土城墙之上,张显披着一件半旧的玄色大氅,静静伫立。他身旁跟着韩暨和几名亲卫。
极目远眺,整个虑虒大地仿佛一幅徐徐展开的、充满力量与希望的巨大画卷。
城东的缓坡上,是小心翼翼侍弄南瓜的点点人影,城北滹沱河畔,甲虒营的轮廓在初春的薄雾中若隐若现,营墙高耸,旌旗猎猎,隐约传来新兵操练的号令与呼喝,如同蛰伏的猛兽低吼,而更广阔的视野里,是虑虒城外四面八方、星罗棋布的田野。
数不清的农人,如同勤勉的工蚁,点缀在刚刚苏醒的褐色大地上。
近处,健壮的黄牛拉着崭新的曲辕犁,在农人的驾驭下,沉稳有力地破开沉睡的泥土,犁出一道道笔直、深匀的黑色浪花。
扶犁的汉子挺直了腰杆,吆喝声中透着前所未有的轻松和干劲,跟在犁后的人,或挥动铁耙将大块的土坷垃敲碎耙平,或用锄头细致地清理着田埂沟渠。
空气中弥漫着新翻泥土特有的、湿润而略带腥气的芬芳。
这气息如此浓烈,如此磅礴,裹挟着无数农人汗水的微咸、健牛喘息的热气、铁器与泥土摩擦的金属味道,还有那渺远却坚定的、对未来的渴望,汹涌地扑上城头,冲击着每一个人的感官。
韩暨深吸了一口这充满生机的气息,脸上带着连日操劳的疲惫,但眼神明亮如星,他指着那远处。
“主公,你看!一万七千壮劳力,三万五千口人,整个虑虒,能动弹的,都扑在这片土地上了!铁官坊的农具,除了留下少量应急替换,其余全都租借一空!千头官牛散布四方,轮班倒替,日夜不停!粮种……粮种更是分毫不剩!民心正盛如火啊!”
张显没有立刻回答,他深邃的目光缓缓扫过这片沸腾的土地,扫过那些在泥土中奋力躬耕的身影,扫过那些在田埂上奔跑嬉戏的孩童。
扫过远处营盘升起的袅袅炊烟,城下不远处,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农正带着小孙子,用新领的锄头,一点点开垦一小块荒地。
老人动作迟缓却异常坚定,孩子则拿着一个小木耙,笨拙却认真地帮忙耙着土块。
阳光的金辉洒在他们身上,勾勒出温煦而坚韧的轮廓。
良久,张显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有力,如同脚下这厚实的大地:“民心如火,亦如土。火可焚尽荆棘,带来光明与温暖;土则默默承载,孕育万物生机。
这火,是我等点燃的期望,而这土……”他微微俯身,从城墙垛口的缝隙里,捻起一小撮被风吹上的、带着湿气的褐色泥土,在指尖细细捻动。
“这土,才是根本。”他摊开手掌,任由那点微末的泥土被风吹散,目光却变得更加沉凝锐利:“给他们工具,给他们种子,给他们牛力。
给他们一个看得见、摸得着的盼头,这土里深埋的力气和心气,自然就能迸发出来。
他们所求,不过是辛苦劳作之后,碗里能有口饱饭,身上能有件暖衣,夜里能睡个安稳觉,子孙能有个稍微好点的奔头……仅此而已。”
他抬起头,再次望向远方那一片片被新犁翻开、在夕阳下闪烁着油润光泽的黑土地,仿佛看到了金秋时节沉甸甸压弯枝头的粟穗麦浪,看到了藤蔓上悬挂的金色南瓜。
“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这土地,最是实在,也最不会辜负汗水。”
张显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并州的根基,不在晋阳的高门华屋,不在豪强的坞堡粮仓,就在这一亩亩被农人用血汗浸润的田地里,就在这万千黎庶吃饱穿暖的指望上!手里有了粮,心中才不慌。
虑虒稳了,甲虒营的刀锋,才能毫无后顾之忧地指向该去的地方!”
韩暨深深一揖,心潮澎湃:“主公洞悉根本,泽被万民!有此根基,何愁大业不成!”
张显负手而立,脚下,是整个虑虒为生存、为希望而奋力搏动的巨大心跳。
他嘴角勾起一抹极淡、却无比坚实的弧度。
民心可用,沃土可期,这并州棋局上,他落下的这颗名为“虑虒”的棋子,正以其蓬勃的生命力,深深地扎下根须,拼命地汲取着养分,静待着搅动风云、破土参天的、
那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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