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徐达、冯胜、蓝玉乃至朱棣,皆凛然应是。天幕所展现的那幅绝望的拼图,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了每一位洪武名将的心头。
徐达的目光锐利如鹰,死死盯着天幕上“辽东原有兵额95000,至万历二十八年只有40000”这一行字,仿佛要将其灼穿。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却带着千钧之力,每一个字都砸在殿内众人的心上:
“陛下,太子殿下,事情绝非仅仅是兵员数字少了五万五千人那么简单!这减去的,绝不是冰冷的数字,而是一支军队的脊梁和魂魄!”
他猛地转身,面向朱元璋,眼神痛心疾首:“九万五千员的定额,乃是国初根据辽东防线长度、要塞密度、预警时间精心测算而定,是维持防御的最低底线!如今竟不足半数!这意味着什么?”
不等旁人回答,徐达便自问自答,语气愈发凌厉:“意味着漫长的边墙上,烽燧台空空如也,瞭望的士兵可能一年前就跑了!意味着本该驻守三五哨卒的关隘,如今只剩老弱病残一人苦苦支撑!意味着一旦某处被攻击,相邻据点根本无兵可派,只能眼睁睁看着防线被撕开口子!这减去的六成,减掉的是大明的预警时间、防御纵深和反应能力!这不是伤筋动骨,这是被人抽掉了脊梁骨!”
冯胜在一旁频频点头,脸色同样难看,他接过话头,从另一个角度切入:“陛下,魏国公所言,字字诛心!但这剩下的四万兵,恐怕比那消失的五万五千更令人绝望!‘训练荒废,装备陈旧,缺粮缺饷’——这十二个字,就是插在这四万‘名义上的’军队心口的十二把钝刀子!”
他伸出粗糙的手指,一条条细数,仿佛在剥开一支腐烂军队的外皮:“训练荒废?兵不习操练,阵列不成,号令不听,弓马生疏。这样的兵上了战场,听见马蹄声自己先就乱了阵脚!装备陈旧?甲胄锈蚀、刀枪卷刃、火器炸膛!这岂不是让士卒赤手空拳去对抗女真人的快马利刃?缺粮缺饷……呵,”
冯胜发出一声苦涩的冷笑,“当兵吃粮,天经地义。肚子都填不饱,谁给你卖命?欠饷数月甚至数年,军心早就散尽了!恐怕军中士卒,平日不是琢磨着如何杀敌,而是琢磨着如何逃跑,或是如何从百姓身上刮下一层油水来活命!这样的军队,还有何战力可言?不过是一群披着号衣、持有兵刃的流民乞丐!他们存在的意义,恐怕只剩下吃空饷时,能给上级军官凑个人数了!”
一直憋着火的蓝玉再也忍不住,猛地一拍大腿,声音如同炸雷:“两位国公爷说得都对!但这还不是最窝囊的!”他豁然起身,指着天幕上“从川、甘、浙、闽等省抽调兵力”那行字,怒极反笑:
“看看!急了开始到处抓壮丁了!四川的兵,擅长的是钻山沟、守险隘;甘肃的兵,熟悉的是大漠黄沙、对付的是蒙古骑兵;浙江、福建的兵?那是水师!是在船上耍刀弄铳、对付倭寇海盗的!现在一股脑全给我扔到辽东那冰天雪地、一望无际的平原上去跟生长于此的女真铁骑硬碰硬?”
蓝玉的表情像是生吞了一只苍蝇般难受:“这叫什么事?让水鬼去爬山,让旱鸭子去搏浪!兵种不对,地域不适,水土不服!这已经不是打仗了,这是把各地的羊羔凑成一堆,往饿狼嘴里送!等这些兵好不容易适应了辽东的水土,仗他娘的早打完了!杨镐和他背后那帮朝廷大员,全是纸上谈兵的蠢货!他们根本不知道一线的兵该怎么用,只会在地图上画线,根本不管画下的那条线,是用多少尸骨堆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