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到了井口——蒸汽抽水机。
当那机器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如同巨兽般日夜不休地将黑水从深井里抽出时,那些原本麻木的矿工全都跪在了地上,以为这是某种神迹。
“别跪了。”皮特当时站在泥浆里,大声喊道,“这是赤潮的技术!水干了,明天开工,有工钱!”
第二件事,是让人的脊梁直起来。
以往矿工们要背着沉重的矿篓,一步步爬出深坑,许多人不到三十岁腰就废了。
皮特调来了工匠署的人,沿着矿道铺设了一排排木制与铁皮包裹的滑轨。
当第一辆装满矿石的矿车顺着轨道轻松滑出洞口时,矿工们摸着那些轨道,手都在抖。他们第一次发现,原来干活可以不用把命搭进去。
第三件事,是让每个人都知道自己的钱去了哪。
这是最难的一步。皮特在行政厅门口立了一块巨大的木板,上面贴着赤潮统一格式的公开账册。
每一笔税收、每一袋救济粮的去向、每一枚铜币的用处,都写得清清楚楚。
“以前的领主收税是抢劫,赤潮收税是规矩。”皮特指着账册对围观的领民说,“你们交的每一粒麦子,都在这上面。谁敢乱动,监察司的刀就砍谁。”
当领民们看到那些数字真的变成了修好的路、建好的赤潮标准粮仓,变成了冬天分发到手里的口粮时,那层名为警惕的坚冰,终于彻底融化了。
更别提那座刚刚落成的镇学堂。
以前矿工的孩子只能像野草一样在煤渣里打滚,现在,他们坐在明亮的屋子里,跟着赤潮派来的老师念着:“路易斯大人拯救北境……”
当那个满脸煤黑的老矿工听到自己儿子第一次念出书上的字时,这个这辈子没掉过泪的汉子,抱着皮特的靴子哭得站不起来。
就是这样,一步一步,一件一件。
皮特用赤潮赋予他的力量与智慧,强行介入了他们的生活,把这片烂泥塘变成了一块坚实的土地。
那种像看狼一样的警惕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盲目的信赖与敬爱。
他们开始意识到,这个严厉的皮特长官,和以前那些只会拿鞭子的领主不一样。他是真的会把面包放到他们手里的人,是那个在暴雪夜里也会去检查屋顶有没有塌的人。
这种敬爱,不仅仅是对皮特个人的。
皮特能感觉到,每当他提起“路易斯大人”这个名字时,这些领民眼中的光芒会变得更加虔诚。
因为皮特告诉过他们:“我只是一个执行者,给你们蒸汽机、给你们滑轨、给你们粮食和学堂的,是赤潮,是伟大的路易斯·卡尔文伯爵。”
于是这份感激顺着皮特,流向了那个遥远的、如太阳般的名字。
现在皮特走在街道上,享受着这种被人群簇拥、被目光追随的感觉。
这种感觉太美妙了。
他不再是一个卑微的副官,他成了这几千人的主心骨,成了他们眼中的保护神。
这种成就感,让他觉得之前受的所有冻、熬的所有夜都值了。
而越是享受这份尊荣,他心底对那个人的感激就越深。
皮特下意识地看向远处飘扬的红旗,在心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如果没有路易斯大人,我什么都不是。”
是路易斯大人给了他这身制服,给了他这些物资,更重要的是,给了他这套能改变世界的赤潮手段。
他只是照着路易斯大人画好的图纸去施工,就建成了这样一座奇迹般的城镇。
他所拥有的一切威望,都是赤潮光辉的反射。
“愿太阳永远照耀您,我的领主。”
皮特在心里默默祈祷着,挺直了腰板,步伐变得更加稳健,向着街道尽头走去。
那里,赤潮派驻的医疗官正在张贴冬季健康报告。
死亡人数:六人。
皮特停下脚步,目光久久停留在那个数字上。
不懂行的人或许只觉得这只是个冷冰冰的记录,但对于在北境生活了十几年的人来说,这个数字简直是神迹。
要知道在往年的凛冬,这个数字最低通常是两百人,甚至更多。
每当暴雪封路,寒砂领就成了一座孤岛,老人们在冰冷的土炕上悄无声息地咽气,矿工们因为咳血病在深夜里咳断了气,孩子因为发烧却买不起药而夭折。那时候,冬天的结束往往伴随着棺材铺生意的兴隆,送葬的队伍能从街头排到巷尾。
可今年,仅仅只有六人。
而且皮特很清楚这六个人的名字,三个是老人,剩下的是原本就病入膏肓的绝症。
没有一个是冻死的,没有一个是饿死的,更没有一个是因为没钱治病而被扔在雪地里的。
这一切都归功于街角那座挂着红十字与太阳旗帜并列的医疗站。
赤潮派来的医生不收诊费,那种散发着苦味的防寒汤药,每天都会强制灌进每个虚弱领民的嘴里。
“路易斯大人说过,赤潮的领地上,人命比金子贵。”
这句话,赤潮做到了。
“妈妈,你看!我有太阳啦!”一声清脆的童音打破了人们的回忆。
一群孩子穿着并不合身的厚棉衣,手里举着小木风车,风车的叶片上涂着太阳图案。
他们在人群里钻来钻去,嘴里唱着援助队吟游诗人编的短歌:“红旗升起,冰雪消融,领主的恩典,如春风过境……”
他们的脸蛋红扑扑的,不再是那种被严寒冻伤的青紫。
大人们看着这些孩子,眼神变得格外柔和。
街道两旁,浸了松脂的火把和印着赤潮纹章的彩带在风中摇曳。
这不仅仅是一个节日的装饰,更是一种彻底的效忠。
这里的每一个人,从那个别着徽章卖面包的老板,到感激涕零的矿工,再到皮特那挺拔的背影,都在这充满了红色元素的集市中,成为了赤潮秩序最坚实的基石。
风依旧寒冷,日子也还算不上富裕,但只要看到那无处不在的赤潮太阳徽记,人们的心里就是热乎的。
因为他们知道,只要那面红色的旗帜还在飘扬,寒砂领的凛冬就已经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