爬从浓烟里冲出来,大声喊道。
    谈子为闻言,布满血丝的眼睛转向刚从陡坡爬上来的张大彪,指向东北方向炮火最密集之处道:
    “老张!三号高地丢了!
    侧翼洞开!美军的装甲矛头顶上来了!
    八十师得堵住那里!不然整个口子要崩!”
    张大彪的视线透过硝烟稀薄的间隙,他清晰地看到三辆的“潘兴”坦克,正沿着三号高地朝79师主阵地侧后方的交通壕碾压过来。
    高大的车身几乎是横冲直撞,履带摧枯拉朽般将残余的铁丝网、沙袋掩体和所有障碍物统统卷进烂泥里。
    跟在坦克后面的美军步兵,依托这移动的钢铁堡垒,正疯狂射击,压制着主阵地上试图反击的零星火力点。
    缺口在飞速扩大,如同堤坝上突然撕裂的致命溃口。
    再迟一秒,洪水就将彻底淹没一切。
    “吹号!再冲锋号!
    预备队跟老子冲!撕了狗娘养的侧翼!”
    张大彪没有半秒犹豫,大声吼道。
    “滴滴哒哒滴——滴滴哒哒滴——”
    早已蓄势待命的司号员腮帮鼓起,胸膛剧烈起伏。
    霎时间,志愿军的冲锋号不知道第几次再次响起。
    “杀——!!”
    “冲啊!!!”
    在号音响起的瞬间,八十师预备队战士的胸膛里毫无保留地怒吼着跟随张大彪冲锋。
    如同沉寂地壳下骤然崩涌的熔岩,炽热而疯狂。
    张大彪的身影如同一道脱弦的黑色利箭,猛虎下山般从棱线后飞跃而出,直扑那三辆还在肆无忌惮碾压我军战壕的潘兴坦克!
    所有看到这一幕的八十师战士,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巨力猛地推向前方,无需任何命令,如同决堤的洪峰,咆哮着卷向敌人的侧翼。
    阵地彻底沸腾了。
    活着的世界消失了,眼前只剩下血与火的炼狱。
    八十师这支生力军恰好插在刚刚突破三号高地、正试图向主阵地席卷的美军坦克与后续步兵之间插入。
    张大彪的冲锋并非无谋的狂热,他选择的落点极其刁钻,紧贴着为首那辆潘兴坦克履带边缘一个巨大的弹坑,那里是坦克车长观察塔的盲区死角。
    “掩护师长!爆破组,左边那辆!”
    警卫排长王喜奎的怒吼压过了枪声。
    他身后几名抱着炸药包和集束手榴弹的战士像狸猫般在破碎的瓦砾间翻滚、跃进,借助弹坑和燃烧的车辆残骸顽强地靠近左侧的第二辆坦克。
    “噗噗噗……”
    潘兴坦克机枪的子弹擦着张大彪的皮帽子飞过,带起灼热的气流,打在他身后的沙袋上噗噗作响。
    他借着坦克炮塔转向另一面压制主阵地的短暂空隙,整个人猛地向前一窜,身体紧贴滚烫的坦克侧面装甲滑过,右手的冲锋枪随即朝着坦克后跟进的步兵疯狂扫射!
    “哒哒哒哒哒——”
    一梭子子弹在近距离泼出致命的火网。
    几个正探身射击的美军士兵像被重锤砸中,身体向后栽倒,鲜血喷溅在冰冷的冻土上。
    “手榴弹!”
    张大彪打光弹匣的同时厉声大吼。
    一名跟进的警卫员闪电般投出两颗冒烟的苏式长柄手榴弹。
    “轰!轰!”
    爆炸的气浪夹裹着碎片从坦克后方涌入美军步兵群,惨叫声此起彼伏。
    这突如其来的背后打击,让这辆领头的潘兴坦克瞬间失去了步兵的掩护,车体两侧和后部完全暴露出来。
    它笨拙地试图原地转弯,炮塔上的车顶机枪口探出一个美军机枪手,惊恐地试图重新控制局面。
    “去你娘的!”
    张大彪眼中厉芒一闪,身体如压缩到极致的弹簧猛地蹬地跃起。
    在枪手扣动扳机的刹那,他左手如钢铁般死死攥住滚烫的炮管,强忍着掌心皮肉焦糊的剧痛,借力将整个身体荡了上去,右手的刺刀化作一道冰冷的寒光,凶狠无比地由下至上,精准无比地从那机枪手暴露的下颚猛地刺入!
    他甚至能感受到刀锋穿透肌肉、切碎软骨的细微震颤,温热的液体喷涌而出!
    美军机枪手的身体瞬间软倒,滑回舱内,里面的惊叫怒骂隔着厚重的钢板闷闷传来。
    张大彪毫不恋战,猛地拔出刺刀,身体团起,顺势滚下坦克的另一侧,跌入一个深深的弹坑中。
    动作一气呵成,凶狠利落,正是无数次死人堆里滚爬出来的战场搏杀术。
    几乎在他落地的同时,一团巨大的火焰夹杂着雷鸣般的爆响在他刚才立足的位置腾起!
    是后方另一辆美军潘兴坦克射来的高爆弹,将那个位置炸成一个更大的深坑,金属碎片和冻土碎块暴雨般砸在张大彪的后背上。
    不过还好,他滚入的弹坑为他挡开了致命的冲击波。
    “操他姥姥的!”
    张大彪吐出嘴里的泥,晃了晃嗡嗡作响的脑袋,浑身骨头似乎都散了架。
    透过弥漫的硝烟,他看到第一辆潘兴的炮塔慌乱地转动着,车顶的舱盖打开了半扇,显然内部的混乱让美军暂时失去了攻击焦点。
    这就是他所需要的机会!
    “快!油箱!”
    他对着坑沿大吼。他的警卫排已经跟了上来。
    就在此时,一个矫健的身影冒着从侧翼射来的子弹,猛地扑到了那辆孤立的潘兴坦克尾部。
    是王喜奎!
    只见他脸上被熏得漆黑,胳膊上缠着渗血的绷带,但动作没有丝毫迟滞。
    他毫不犹豫地将一个硕大的炸药包死死塞进了坦克发动机格栅与舱盖下方的缝隙里,拉燃了导火索,然后猛地向旁边翻滚!
    “轰——!!!”
    惊天动地的爆炸声响起!
    那辆潘兴坦克的整个车尾结构如同被巨力捏碎的罐头,高高隆起,随即解体!
    烈焰如同火山喷发般从内部汹涌而出,混合着滚烫的金属碎片和人体碎块向四周猛烈喷溅!
    浓黑粘稠的油污被点燃,哗地流淌到地上,形成一片燃烧的湖泊。
    车体剧烈扭曲着,歪斜地停了下来,只剩下熊熊烈火吞噬残骸时发出的令人心悸的噼啪声。
    灼人的热浪横扫方圆十几米,映亮了周围士兵们沾满硝烟血污的脸。
    “老张!干得漂亮!”
    远处指挥所废墟后,紧盯着这边战况的谈子为猛地一拳砸在身旁的焦木上,声音嘶哑地吼道,布满血丝的眼中第一次射出激奋的光芒。
    “反扑!给老子把三号高地反推回去!”
    张大彪成功拔掉了最凶悍的一颗獠牙,并截断了这股突破美军的首尾联系,如同在喧嚣的血海上投入了一块沉重的顽石。
    激战正酣的八十师官兵精神大振,在基层指战员的带领下,如浪涛般向立足未稳的美军猛烈冲击。
    刺刀、工兵铲、枪托、拳头甚至牙齿,所有能够杀伤敌人的手段都用上了。
    惨烈的肉搏在这块不到两百平方米的坡地上瞬间爆发又持续延烧,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几乎令人窒息。
    与此同时,79师主阵地承受的压力骤然一轻。
    那些在绝望中坚持的战士们发出了疲惫却亢奋的吼声,迸发出最后的力量,拼死压住阵脚,稳住了险些崩溃的防线。
    此时,美二师指挥部内
    “将军!三号高地反击部队遭遇大规模逆袭!我们又被打退了!
    中国人是一群疯子!居然敢在这种坦克群冲锋下用火箭筒和炸药包贴身肉搏!”
    美二师参谋长冲进作战室,连军帽都来不及扶正,脸上的惊恐无法掩饰。
    “该死的!
    他们根本不是士兵!是撒旦从地狱里放出来的军队!
    不能再等了!
    我们拖不起任何一秒钟!
    再等下去,中国人的工事会在后面一层又一层地筑起来,把我们彻底拖死在这地狱里!
    把一切都投入进去!砸烂那道口子!
    炮兵营剩下的全部基数的炮弹!
    让空军那群少爷们不要吝啬他们的宝贝炸弹!
    还有,告诉杰克逊上校,他的第三梯队、第四梯队,所有梯队发动总攻!
    别给那些黄皮猴子一丝喘息的机会!
    用坦克压!用炮弹砸!用飞机炸!
    哪怕把这山都推平了!我也要看到我的坦克在日落之前冲过那条该死的棱线!
    否则我们都得永远留在这里!”
    凯泽师长一拍桌子,大声吼道。
    “Yes,sir!”
    美二师参谋长闻言,连忙应下道。
    ………………………………
    很快,整个美军进攻体系如同被打断了脊椎的猛兽,在最初的混乱和痛楚后,爆发出了更疯狂、更歇斯底里的力量。
    凯泽的命令像打开了地狱之门,将一切毁灭性的力量毫不吝惜地倾泻在这片被反复蹂躏的土地上。
    原本预备在二线保持压力、节奏清晰有序的进攻态势瞬间被一种原始的狂暴取代。
    “呜——”
    沉闷而刺耳的炮弹破空尖啸声陡然提升了一个数量级,如同死神的交响乐在头顶奏响最疯狂的乐章。
    不再是指定区域的精准打击,而是覆盖式的、地毯式的无差别轰击。
    79师和80师混合防御区段被这钢铁与烈焰的暴雨彻底覆盖,每一寸土地都在爆炸的火球和翻腾的浓烟中颤抖。
    火光映红半面天幕,仿佛永日黄昏。
    空中的战斗轰炸机群也接到了最高优先级的指令,俯冲的尖啸此起彼伏。
    凝固汽油弹砸下,粘稠的火焰如巨兽般张开大口,瞬间吞噬整片树林和战壕区域,滚滚黑烟升腾数百米。
    航弹带着沉重的呼啸,将大地撕开一个又一个巨大的创口,冲击波扫荡之处,连坚实的工事都被碾碎。
    在这样疯狂到极致的火力掩护下,美军的步兵进攻模式发生了根本改变。
    三个独立作战营被凯泽像输红了眼的赌徒一样全部推上牌桌,再不分次第和保留。
    每个营编成一个独立的“波浪”,每一波由数辆坦克开道,紧随精锐步兵突击群。
    第一波刚刚被阵地上顽强的阻击火力压制或打退,还来不及重组,阵地上伤亡惨重的志愿军指战员往往只来得及拖回伤员、补充一点弹药,耳边就又响起履带碾碎砖石的刺耳声。
    第二波敌军已经踩着自己人的尸体和战友的残骸,在三分钟内顶着未散的硝烟和如雨般落下的己方炮火弹片,不顾一切地又扑了上来!
    整个南线阵地,尤其是以三号高地向两侧延伸的突出部,成了一个巨大的、高速运转的绞肉机。
    血肉、钢铁、泥土被无休止地投入、搅碎、再投入。
    张大彪刚靠着一块翻起的混凝土断墙喘了口气,布满细小裂痕的眼镜片上全是血点和泥浆,几乎看不清东西。
    他右臂临时捆扎的绷带正透出新的暗红。
    刚才带队拼死打退美军一个加强连的冲锋,又一次肉搏,肩膀似乎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骨头没断,但钻心地疼。
    “师长!补点水!”
    警卫员小郭递过来一个边缘坑洼的水壶,里面只剩个底子。
    张大彪接过来,晃了晃,灌了一口,清冷的雪水混着难以言喻的土腥铁锈味滑下喉咙,稍稍压住了灼烧感。
    还没等咽下去,那如同跗骨之蛆般的、令人头皮发麻的巨大轰鸣声再次从前方破碎的山坡上滚滚传来!
    “来了!狗日的又来了!”
    一旁抱着反坦克枪的战士嘶声大喊道。
    张大彪猛地抹了一把脸,透过模糊的镜片望去。
    烟尘中,一排巨大的谢尔曼坦克再次出现了!
    它们庞大的身躯带着死亡的气息碾过山坡上遍布的残骸和冒着烟的巨大弹坑,钢铁履带无情地卷起破碎的木头、扭曲的铁丝网。
    坦克后面,穿着臃肿防寒服的美军步兵如同蝗虫般涌了上来。
    他们在密集的机枪扫射掩护下散开队形,动作凶猛得完全不像刚被打退的溃兵。
    “哈哈哈哈哈……
    美国鬼子的战术协同和火力以及装甲都比日本鬼子强多了,杀的真他娘痛快!
    告诉弟兄们,最后再守十分钟!
    守完十分钟军长要求的杀敌数和时间就够了,我们那时再撤退!!!”
    张大彪看着铺天盖地而来的美军装甲集群和步兵,咬牙大声下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