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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章 俺是耕田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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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厚背锋刃卷着腥风厉响,劈将下来,像劈一棵站错了地方的老树,连山风都给带歪了几分。

    这一斧,是大牛憋了气、发了狠、攥满全身膂力劈出来的狠招。

    便是山石挡路,也得给它劈出几道裂纹来。

    可那貂裘青年只是抬了抬眼皮,唇角的笑意连半分都没走神,连刀都懒得动。

    脚下微一晃,像秋叶掠风,衣袂轻飘,便这么堪堪避了过去,连袖口都未曾被风劲拂皱。

    紧跟着,他随手一弹,指尖轻点斧背,姿态淡然得像在酒席上抹去杯沿浮沫。

    “叮!”

    一声脆响清清冷冷。

    大牛只觉一股蛮力顺着斧柄倒卷而来,虎口一震,骨节发麻,眼前发黑。

    那斧“嗖”地飞了出去,直钉在数丈外一株老树上,斧身还在嗡嗡作响,像夜里虫吟,叫人心头发毛。

    他自己则被震得连退数步,脚下一滑,几乎仰倒在地。

    脸涨得紫红,胸口如拉风箱,一起一伏,半天缓不过气来。

    那几名帮众见势不妙,正要围攻扑上。

    那贵公子身后几人却已如幽影般掠出,动作快得几乎看不清身形。

    只听得几声沉闷响动,像竹节断、布匹绞,又像骨头错位的微响,直叫人牙根发酸。

    转眼间,那几个汉子已横七竖八,倒了一地,一个个面色发红,口中呻唤,却连根指头也动弹不得。

    这场交手,快得有些不讲理,叫人心头止不住发寒。

    那年轻人却慢悠悠地收了脚步,衣襟一理,动作娴雅,像是方才不过踢落了几粒沾在靴上的尘土。

    他信步走到大牛跟前,垂眼打量了一番,神色里带着些许审度。

    “筋骨倒还过得去,”他嘴角一弯,语气轻飘,“可惜啊,蛮力终究成不了气候。”

    说罢,抬头望向远处山道。

    风过林稍,枝叶簌簌,眼里却像能看透几重烟雾似的。

    “带路吧。”

    他说得不疾不徐,声调不高,神态温和,话里却像钉子一般,不容人拒。

    “我想见见,那个能把你们这帮粗胚,调教成这般模样的人。”

    大牛咬着牙,闷声不语,额头青筋跳得像鼓点。

    那年轻人却似并不介意,眼神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像是早就料到这般反应。

    只轻轻叹了口气,语调温润得近乎怜悯:

    “你若不肯带,我也无妨,自个儿寻去便是……”

    说罢顿了顿,语气仍轻,话却转了锋:

    “只是我这几位手下,出门向来不太晓得轻重,倘若脚下不留神,踩死几只林边的小虫子,回头我这一路雅兴,也就扫光了。”

    话说得绵软,听起来却像细雨穿瓦,冷得透心。

    大牛的脸色登时变了,青红交错,翻江倒海一般。

    最终还是低下头去,闷声一哼,转身在前带路。

    那一行人便这般穿林过垄,直入村中。

    贵公子行得不快,步子松松垮垮,眼神游移,像闲庭看景,却又像巡山点将。

    沿路的砖石草木,鸡犬人影,俱被他一一收入眼底。

    那目光里,竟真带出三分打心底的赞许。

    “啧……瞧这田垄,开得齐整,竟不输关中良田。”

    “再看这房舍,虽不华贵,布陈却有章法,一派肃然,少了俗气,多了几分人气。”

    说到这儿,他目光落向沿途那些或舞拳弄脚、或挥锄理田的村民。

    个个衣衫粗布,却神采奕奕。

    那股由内而生的精气神,与他路上见过的那些麻木村落,可谓云泥之别。

    “好地方啊。”

    他由衷叹了一句,语中还真带了三分羡色,仿佛偶入桃源的雅客:

    “真是个好地方……想不到,在这等穷山恶水里,竟还藏着一处避世安居的净土。”

    说到此处,他语声一顿,嘴角笑意却淡了下去。

    只见他微微摇了摇头,那眼神像是看一幅画,画极好,只是注定留不住。

    一行人穿村过巷,脚步从容,不徐不疾。

    村道狭窄,青石铺路,两旁柴门半掩,鸡犬无声。

    行至学堂前,终于缓缓停下。

    院门虚掩,门旁一棵老槐,斜枝探出,荫下一人青衫负手,站得笔直。

    正是姜明。

    他已等了片刻。

    那些人入村时动静不小,传话脚程更快,他早知来者不善,索性不避,拦门而候。

    这几月,他未再上后山,只在村中统筹调度,以防不时之变。

    那发羌贵公子行至门前,步子略一顿,眼光悠悠地落了过来。

    自头至脚打量一番,最后停在姜明那双沉静如古井的眼眸上,目光凝了凝,像是稍觉意外。

    他微微颔首,嘴角那点惯常的讥笑也收了些。

    “倒还有几分气度。”

    这话原带几分赏识,话锋却随即一拐,收尾顿冷:

    “可惜,底子浅了些。就凭你,还不够看。”

    说得轻飘飘,却如秋叶压枝,毫不留情。

    姜明神色却无波无澜,不惊不怒,只静静望着那人,眼里没什么火气,反倒多出几分打量的意思。

    他缓缓抬手,衣袖轻鼓,臂上气息微动,如丝如缕,在骨节间游走。

    眼见是要亲自上前,探探那副贵气皮囊下,究竟几分真材实料。

    只是手才抬到一半,身后便传来一声沉稳的吩咐:

    “明儿,退下。”

    姜明身形一滞,那股蓄势欲发的劲力也随之一收,如潮水褪尽,连个漩涡都不留。

    他缓缓转过头去,只见田垄那头,父亲正自田间走来。

    步子不疾,像是刚翻完一畦土,随手拎着锄头出来透口气。

    一身粗布短褂,裤脚上尚挂着湿泥,肩上那柄锄头斜着压来,锄刃在日头下泛着一层冷光。

    脸上是田里晒出来的颜色,额边挂着汗,掌里带着茧,走得不快,却脚下有根,一步一实。

    便是这么副模样,却叫那发羌贵公子眉头微动。

    眼中光色一转,倏地从姜明身上挪开,落到了这位扛锄的汉子身上。

    原本那点半真半假的玩笑神情,也不知什么时候收了起来,头一次透出几分正视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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