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跟你作对呀!我早都说过,羊肉贴不到狗肉身上。哎呀,养子白废呀!你是白白供养了他这么多年。”老憨没言语,却撂下脸子。回老宅的路上,看老神树下正在嘻嘻玩耍的一群孩子里有小石头,一倔一倔奔过去,正路过这里的姚老美也紧随二禄跟了过去。只听调皮的孩子们故意喊唱:
凉豆包,大豆馅,吃不了,剩一半。
“哈哈哈哈……”这是用凉热的凉嘲笑姓梁的梁。小石头正要去打架,一把被老憨薅住了脖领子,骂道:“小兔崽子,这么大点儿就跟我分心,我让你姓梁,我让你改姓!”小石头吓得脸色骤变,忽然想起爷爷逗他长大要记得装酒时奶奶让装尿的事儿,忙说:“爷,爷,长大我给你装酒,不装尿。”二禄在一边坏笑:“这熊孩子真是欠收拾。”.老憨举手要打,被姚老美拉住:“哎哎,你这么大人,拿孩子出啥气,你快住手……”正拉扯时,小石头一溜烟似的跑开了。老憨喘着粗气,朝着前门房子方向骂道:“真他妈有章程了,给崽子改姓跟我做对,大逆不道的玩意……”
吵嚷声惊动了附近的人们,三喜子从供销点出来,问二禄:“老憨又逞啥疯?”二禄说:“魁子家的给孩子改姓,惹老憨找邪火呗!”三喜子拉住老憨说:“你真能逞疯拉势儿,拿孩子治啥气?给孩子改姓能咋的?你咋脑袋瓜一热就钻头不顾腚了呢?这几年日子刚刚得好,把你烧的吧?你现在得好了是谁帮你整的?你好好想想!”姚老美也劝说:“是你的离不了,不是你的别强求。生那么大气干啥?气大伤身哪!”二禄随风唱影:“当初我给你们出道儿,就好像我坑你们似的,这下好,人家搬你脖梗了!人家梁老三来领魁子,你们让他领走不就没这事儿了。”三喜子说道:“二哥你别火上浇油了,其实人家本来就姓梁,当初按照那契约,连魁子的姓都应该改,不让人家改姓那是不说理!这个事儿人家育梅跟我商量过,我是很赞同的。”二禄质问道:“你算干啥吃的?你是他啥人?你这是打肿脸充胖子!你凭啥赞同?”三喜子说:“人家找我说事儿那是看得起我,咋不找你们商量呢?知道跟你们说了也等于对牛弹琴。人家没有啥错,你们就别整事儿了,调个个儿想一想,就想通了!可别尽数犁碗子的,尽往一面翻土。”见老憨气囊囊还望着秦家前门房子,催促道:“还看啥?赶紧回家去。”
给三个孩子改了姓,实现了认祖归宗的愿望,艾育梅一高兴,放上炕桌,又给上江刘家堡子写信。小成玉坐炕桌边一边看一边问:“妈,你写啥?”艾育梅笑了笑说:“我给你们上江岫岩老家的亲人写信,告诉他们,我已经给你们改回祖姓了。”
信刚写完装进信封,小石头腾腾跑进屋,喘着粗气上炕撸起裤腿子察看膝盖,艾育梅拿手绢让石头擤鼻涕:“你急的是啥,像让狼撵了咋的?”石头嘴里发出痛苦的嘶嘶声,连话都说不连贯了:“是,是,是我爷,撵我。”艾育梅赶紧下地围着住小石头左看右看:“没打你吧?”小石头摇摇头:“是姚爷爷拉着,让我跑了。”上炕撸起裤腿,见膝盖确青,又哎呦两声,问是不是快折了,艾育梅说:“真能蝎厉,只是跛棱盖儿卡秃噜皮了,来,我给你揞些胭粉。”说完,从条琴上拿过胭粉盒,一边抹揞一边嘱咐说,“以后看见你爷,一定要离远点儿……”
“啥?你说我孙子改姓了,当真?”见春心信不实,闻大呱嗒拍拍搭搭地说:“哎妈呀,那还有假?是郑校长在露天戏台上宣布的,我亲耳听见的。”春心说:“可杆儿细了,老憨要知道又该发毛秧了,这可咋整?”转头对外屋嚷一声:“老根儿,锅里的粥咕嘟半天了,能熟了吧?”传来黄士根的应答声:“好了,不烧了。”闻大呱嗒望望窗外,忽然下地就走:“哎呀吗,你家老叔回来了,脸子拉拉那么长,看来他准是知道这事儿了。哎呀吗,我得走了,可别拿我砸筏子。”
老憨余怒未消直喘粗气,回到自家院子时瞧啥都不对劲儿,瞅啥都不顺眼,踢了一脚看家狗,踹了一脚猪食槽子,骂骂咧咧:“妈了个巴子,养你们这些白吃饱!”春心出来不是好眼神地看他:“整天像个冤种,谁招你惹你啦?杵橛横丧地,抽哪门子邪疯?”老憨骂道:“你给我滚犊子,没他妈好玩意儿,都是你,说人家好,长的好,会过家,咋样?当初把媳妇选错了吧?就你瞎得瑟。”
二禄跟在老憨后面进院,对春心说:“哎呀,你没看见刚才他那个闪神儿,拿你二孙子出气,要不是姚老美我们几个拦挡,你二孙子非挨揍不可。”春心一听,拽住老憨前胸衣襟一边搡一边骂:“跟孩子一般见识,不知道砢碜哪,啊?这算啥尿?算啥英雄?你个憨人,你要作死呀?你知不知道,我孙子就是我的心尖儿,你要敢动我孙子一手指头,我跟你没完!”早已溜到大门口的闻大呱嗒不舍得丢下这一幕,还探头向院子里张望。老憨正无处撒邪火,就冲院门骂道:“看什么看?没事儿回家抱孩子去!”闻大呱嗒一吐舌头,这才匆匆离去。
这天晚上,黄士魁硬着头皮走进老宅房门,春心站外屋灶台前捞大碴子,赌气道:“你还有脸来呀?这两天你爹总跟我怄气,因为啥你知道不?你说平白无故的,咋想一出是一出呢!真跟你们操不起的心。”黄士魁忙撇清自己:“我说不听她。”春心往锅沿上使劲磕磕笊篱,磕得汤水四溅碴子翻腾,大声责怪道:“你可别遮了,还你说不听,恐怕你心里早都巴不得呢,你不默许,她能这么张狂?都他妈一套号的。”黄老根儿倚靠着东屋门框,替大哥开脱:“妈,你别跟大哥生气,不怨他。”春心瞪了老根儿一眼:“挺大个小子,别他妈骑门槛子。”老根儿把腿缩回里屋,噘嘴嘟囔:“没我缸没我碴,心不顺拿我找碴儿。”从东屋传来老憨声音:“哎呀,啥也别说了,我算看透了,那就是个狼,一只白眼狼,你咋对他都白他妈费呀!”
一听这话,黄士魁连屋也没敢进,对母亲说:“妈,我先回了,你别生气,劝劝我爹。”春心把捞出的一笊篱大碴子扣进洋柒盆里,冷冷地说:“走吧走吧,没啥好吃的就不留你了,在这倒给我们添堵。”黄士魁人已经走到院子里,老憨还在骂着:“他妈的,净做缺德事儿,还舔脸来,黄鼠狼给鸡拜年,也不知道安的他妈啥心。”黄老根儿向窗外张望,提醒父亲:“爹,别骂了,大哥都走了。”
老憨往窗外扫一眼,见黄士魁悠荡着胳膊从木栅栏门缝隙处侧身挤出去,继续骂道:“小兔崽子,跑的比兔子还快,不然我骂不死你。”春心把盛了半下大碴子的洋漆盆往炕沿上一墩:“有完没完了!干别的没两下子,骂人倒来了能耐。赶紧塞吧,堵住你那破窟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