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理智告诉他,一万守城步军和三千骑兵,守卫雁门关都有些不太稳妥,更别说抽出人来去跟四万多骑兵在大平原上交战了,那纯粹是送人头。
而且一旦雁门关有失,关后的几十万代郡百姓和父亲呕心沥血、经营多年的大好局面全部都会化为灰烬。晋阳府、云中府等战略地区都会陷入危险之中,整个大郑都会变得十分被动。
“代郡和吴家,迟早要由你来经略,你已经可以了,放手去做就是……”
原来,父亲临行前的话不是鼓励,而是嘱托。
由于乌古咬的实在太紧,一刻也不停歇,吴尚的部队减员十分迅速,冲出包围圈时的寥寥六百骑,现在只剩下不到百人,被围困在一处村民早已逃尽的村庄之中。
这户村子里有家地主,院子里的砖土墙还算高,吴尚逃进来后,与几十名代郡骑兵一起停下来生火歇息。
逃亡路上是不能停的,停了就完了。
但这次不是吴尚想停,而是四面八方全是阻卜骑兵,密密麻麻的看不到尽头,他们已经完成了合围,凭他跟手下这几十个人,冲不出去的。
夜里视线不好,乌古已经被吴尚整的心里有点犯虚,他担心吴尚趁着天黑杂乱逃脱,所以并不敢叫人直接闹哄哄的冲上去。反正现在已经把他围起来了,他就是挖地道也来不及,会飞都不行。
等天亮,擒老贼,出恶气!
地主院子里的火堆旁,衣甲染血、个个带伤的代郡子弟们纷纷聚拢在吴尚周围,房顶和院子外面还有人在放哨。
到底是年纪大了,不服老不行。经过如此高强度、高烈度、持续性的战场厮杀,吴尚整个人看起来都很疲惫。一旁的军士正在用衣服撕成的布条为他包扎箭伤,跟随他多年的老兵们拄握着兵器,或躺或坐,围在他的身边休息,静静的看着“噼啪”作响的篝火一言不发。
吴尚沉默了一会儿后,露出一丝轻松的笑容。
“今日,老夫怕是要栽在这里了,你们怕不怕?”
将士们听后,互相看了看彼此,都露出了释然的笑容。
他们都是从年轻时就跟随着吴尚东征西讨、南征北战的家乡子弟、百战余生的老兵,什么场面没有见识过?早就将生死置之度外了。
今天这一幕,他们早就在心中推演想象过上千遍。
都虞侯邢安坐在吴尚身旁,面色平静的说道:“我等跟随太守征战多年,纵横沙场、出生入死,何惧之有?”
其他人也都沉默着缓缓点头,什么都没有说,又什么都说了。
等到歇的差不多了,天色也从一片漆黑变得有些灰蒙蒙,寒气深重,身上的铁甲和兵器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覆上了一层薄霜。
吴尚拄着自己的长刀,在邢安的搀扶下站起身来,目光在众人脸上一一扫过,紧接着十分豪迈的放声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
等到笑够了,他转而神色一凛,对着这群追随了自己一生的袍泽们冷喝道:“诸公,上马!”
“是!!”
天色蒙蒙亮,七十三名代郡骑兵扛着残破的“郑”字大旗,再次向着敌人发起了集团冲锋,一如往常一样,战旗所向,一往无前。
人生自古谁无死?何必马革裹尸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