块地堆积于此。
    这塔,是有生命的。
    第四夜,风云突变,暴雨倾盆。
    电闪雷鸣之间,林风心中一紧,冲出藏身处,只见在狂风暴雨的抽打下,那座石塔终究没能撑住,上半截轰然崩塌,石块滚落一地。
    次日清晨,雨过天晴。
    渡口一片狼藉。
    然而,不等任何人组织,从村子里,从渡船上,陆陆续续走来了十几个人。
    有昨夜添石的游子,有渡口的船夫,有村里的妇人,甚至还有吴老倔和那个叫阿水的青年。
    他们谁也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开始收拾散落的石块,重新堆砌。
    林风摘下斗笠,也混在人群中,弯腰搬起一块沉重的石头。
    没有人问他是谁,从哪里来。
    在这里,所有人只有一个身份——建塔人。
    众人的手法各不相同,有的讲究平稳,有的注重嵌合。
    但奇妙的是,他们不约而同地避开了一种可能:完美的对称。
    他们似乎都在刻意保留石塔原有的那种微微倾斜、浑然天成的姿态。
    这是一种残缺的美,一种充满了人情味的不完美。
    黄昏时分,石塔重建完毕,甚至比原来更高了一些。
    就在众人准备散去时,塔顶最高处那枚被林风触摸过的石子,或许是因为基座不稳,忽然骨碌碌地滚了下来。
    人群中发出一阵低呼,林风下意识地摊开手掌。
    那石子划过一道弧线,不偏不倚,正好落入他的掌心,带着一丝微凉的温度。
    他凝视着掌心的石子片刻,仿佛看到了无数人的面孔。
    他没有将它放回塔顶,而是转身走到江边的堤岸旁,将它嵌入了一块基石的缝隙中。
    他低声对自己,也对那石子说:“你该留在地上,而不是被人仰望。”
    当夜,林风头顶那道无人可见的自由印记,罕见地亮了起来。
    它不再是沉寂的烙痕,而是投下了一束极其微弱的光,穿透云层,笔直地照射在新生的石塔上。
    渡口的村民们看到了这束从天而降的光,并未惊慌失措。
    一个正在收网的渔夫抬头看了一眼,只是笑着对同伴说:“今晚的星星,倒是格外的亮。”
    没有人跪拜,也没有人去讲述奇迹。生活依旧。
    而在远处通往内陆的山道上,林风背着简单的行囊,正一步步远离渡口。
    他的步履不再有丝毫迟疑,变得前所未有的坚定。
    风从山谷间掠过,吹动他的衣角,仿佛有无数细小的声音在他耳边汇聚、低语。
    那声音像是少女的祈祷,像是游子的乡愁,像是老兵的誓言,也像是瘸腿少年的喘息。
    它们最终汇成了一句话:
    “继续走。”
    他走出了很远,渡口的灯火已成米粒大小的光点。
    前方是连绵起伏的丘陵,在月光下呈现出灰黑色的剪影。
    空气中,江水的潮气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截然不同的气息。
    那是一种混合着新翻泥土的芬芳和植物汁液的清香,还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果实的甘甜。
    这味道充满了生机,与战场上的血腥和渡口的离愁截然不同。
    林风停下脚步,深深吸了一口气。
    他抬起头,望向气味传来的方向。
    那片丘陵的黑暗中,似乎正有什么东西在悄然孕育。
    一种不同于石塔自发堆砌的秩序,一种由双手和汗水浇灌出的、崭新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