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的她对着镜子。
似乎要做出一个带着“讽刺”、“冷漠”和“倔强”的眼神？
努力地想要撑开眼底的神采。
下巴微微抬起。
眉头蹙起。
嘴角却还带着刚才那个奇怪发音动作后的僵硬弧度。
两种表情在脸上打架。
结果镜子里呈现出的表情效果是——
像是在忍耐某种巨大痛苦的同时。
还不忘朝对方翻一个充满嫌弃和警告的白眼。
姜在勋：“……”
镜子里那张努力扭曲却显得有点滑稽的脸。
和剧本封面上那个充满狗血张力的片名《女王之花》。
形成了一种诡异的反差萌。
姜在勋靠在门框冰冷的木质边缘。
嘴角无声地向上牵动了一下。
心头那点因为《露水红颜》票房失利而残留的沉郁，不知不觉就散开了。
说实话。
李圣经对着剧本和镜子、毫无形象可言地跟自己表情管理死磕的场面。
他还是第一次撞见。
有点酸。
有点软。
但更多的是想笑。
与此同时。
李圣经似乎对刚刚那组表情很不满意。
肩膀肉眼可见地垮塌下来。
她猛地闭了一下眼睛。
用力甩了甩头。
把额前那几缕碍事的碎发甩开。
然后再度睁开眼！
努力调整呼吸。
缓缓拉开一个——
嗯……
大概是想要展现女儿面对生母时那种复杂交织的恨意、委屈和一丝脆弱？
结果。
镜子里最终定格的……
竟然是一个带着三分倔强、三分迷惑、四分“你到底是谁，我为什么在这里”的……
大型表情管理失败现场。
姜在勋终于没忍住。
一声极其轻微、从喉咙深处逸出来的气音。
轻得几乎只有他自己能听见。
但。
在这样过分安静、连自己心跳都能听清的清晨。
在李圣经如此投入地“对镜贴花黄”的时刻。
这点气音。
不亚于一声惊雷！
李圣经的身体瞬间僵直。
她所有的动作全部凝固在了原地！
一秒。
两秒。
以一种极其极其缓慢的速度。
带着一种“不可能吧？一定是我听错了”的惊恐。
慢慢地。
慢慢地。
极其困难地。
朝着门口的方向转过了身。
对上了门口阴影里、姜在勋那张明显带着没藏住笑意的脸。
“……”
李圣经那双圆眼睛里。
刚刚努力练习的所有复杂情绪在瞬间崩塌。
只余下一片被当场抓包的、混杂着羞愤欲死、不知所措以及“为什么偏偏是现在”的巨大空白。
“姜——在——勋——！”
短暂的空白之后。
一声压抑着极致羞耻的、几乎破音的怒吼在小小卫生间里炸开。
姜在勋的动作比思考更快。
几乎是在她转身的同时！
“砰——！”
卫生间的门被他猛地朝里一把用力关上！
门板在李圣经扑到门边的瞬间严丝合缝地合拢。
隔绝了她喷火的视线和她身上那股“被窥见最窘迫瞬间”的暴怒气息。
“你刚才看到了是不是？！你笑什么笑！开门！姜在勋！”
李圣经隔着门板的声音都带着物理性的撞击感，还有门把手被疯狂拧动的“咔哒咔哒”声。
“我不开！”
姜在勋背靠着门板都能感觉到那扇薄薄的门在剧烈震动。
门把手转轴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别拧了！门锁要坏了！”
门内的动静停了两秒。
似乎李圣经也在评估门板的质量和自己的破坏力。
沉默。
带着咬牙切齿气息的沉默。
几秒后。
“咚咚！”
是两记沉闷的、带着警告性质的拳头砸在门板上。
“我警告你！忘掉你刚才看到的！否则……”
声音隔着门板传出来，闷闷的，威力不减。
“……”
姜在勋靠在门上，听着里面重新变得安静——
只有压抑的、深呼吸的轻微气流声。
他无声地、长长地、极其缓慢地吁出一口气。
厨房里很快响起轻微的声响。
紫菜摊平。
调味的寿司饭快速铺匀。
火腿条、蟹肉棒丝、黄瓜条码放规整。
快速卷起、压实。
利落切开。
动作流畅自然得仿佛刚才差点被“物理拆除”的不是他。
三明治更简单。
全麦吐司夹上厚厚的番茄切片和脆生生的罗马生菜心。
咖啡机嗡鸣。
深褐色的冰冷液体精准地注入放好冰块的高玻璃杯。
全程冷处理。
坚决不开灶！
绝不沾油星！
确保每一道工序都能在绝对安全的“无菌环境”中完成！
杜绝任何可能引发二次爆炸的火星！
阳光透过厨房窗户在料理台投下明亮的光块。
一切都显得……过于安静祥和。
当李圣经面无表情走出卫生间时，餐桌上已经摆好了色泽鲜艳、生脆分明的早餐。
拉开椅子。
坐下。
拿起属于自己的那份三明治。
咔嚓一声。
像是咬断了什么东西的脖子。
姜在勋看着她这副故作镇定的模样。
极力压制住嘴角想上扬的冲动。
赶紧低头端起咖啡杯喝了一大口。
冰冷的液体差点没直接冻到天灵盖。
他强忍着咳嗽，但那点笑意还是没藏住，从微微耸动的肩膀泄露了出来。
“咳……”
换来的是对面那道能冻住咖啡冰块的死亡凝视。
李圣经瞪着他的眼神明明白白写着：你敢笑出来试试？
“……”
姜在勋立刻抿紧嘴唇。
把差点溢出来的笑意硬生生憋了回去。
正襟危坐。
拿起三明治。
埋头。
专心致志地啃。
两人就这样沉默地开始吃这顿异常安静的早餐。
空气中只有咀嚼食物的细微声响。
就在这份微妙的平静即将维持到早餐结束时——
“嘀嘀！嘀嘀嘀——！”
楼下。
金大元牌暴躁催命符准时响起，穿透了五层楼的距离和窗户玻璃。
姜在勋咽下最后一口三明治，立刻起身快步走进洗手间。
拧开水龙头。
捧起冷水胡乱抹了把脸。
牙刷沾上牙膏塞进嘴里。
囫囵刷了几下。
清水漱口。
扯过毛巾擦干脸上的水珠。
冲回自己房间套上衣服。
又匆匆从行李箱里拿出个用厚厚防震气泡膜裹得严严实实的方形物体——
那是他特意人肉背回来的、老师点名要的“军饷”。
抱在怀里。
姜在勋脚步不停地冲向玄关。
“我走了！”
他一边弯腰换鞋。
一边朝餐厅方向又喊了一声。
李圣经依旧背对着他。
继续优雅地小口啃着她的无蛋沙拉三明治。
只抬起一只手随意地朝他身后挥了挥。
算是知道了。
连头都没回。
当姜在勋伸手摸向门把手时，动作顿了一下。
突然回头。
嘴角忍不住又弯了下。
这次他没掩饰。
清晰地笑出了声：
“演得很努力！加油！”
话音刚落。
姜在勋便闪身出门。
“哐当！”
门在身后迅速关上。
隔绝了李圣经最后的、像要在他背上灼出两个洞的冰火交织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