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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一十四章 不能再缺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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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一直在‘观测’你的命运之线。”

    克洛依继续说道:

    “在你所有的因果线中,有一条始终与‘凡世’相连。

    它不像其他那些延伸向异世界、深渊、灵界的线那样粗壮明亮,反倒显得纤细而黯淡,如同随时会断裂的蛛丝。”

    她伸出手在空中轻轻划过,像在描摹某种只有她能“看见”的轨迹:

    “那条线就代表着你的血脉家族。”

    “你的父亲,老拉尔夫大公。”

    克洛依的语气变得更加柔和,却也更加沉重:

    “他的生命之火本应在数年前就已熄灭。

    心脏的衰竭、血管的硬化、内脏的衰败……这些本都是无法逆转的自然规律。”

    “可他硬生生地撑了下来。”

    她的“目光”似乎穿透了墙壁、穿透了空间,看向了遥远的法鲁克王国:

    “用一种纯粹属于凡人的‘执念’,强行将那根即将熄灭的生命之火维系了下来。”

    “是的,就和你想的一样。”

    克洛依注意到了眼前巫师的表情变化,低声说出自己观测到的部分:

    “他在等一个消息,一个他的儿子是否平安归来的消息,仅此而已。”

    罗恩感到喉咙一阵发紧。

    他想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的声带被掐住一样发不出任何声音。

    “就在昨天。”

    克洛依站起身:“他如愿等到了。”

    “他知道你不仅平安无恙,甚至达到了一个他穷尽想象都无法企及的高度。”

    她的声音中带着悲悯,那是预言者在见证宿命时特有的情绪:

    所以,他最后的执念……瓦解了,支撑他生命的最后一根弦也终于松开了。”

    “罗恩副教授,我‘看’到那条连接着你的‘凡世因果线’,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薄弱、黯淡。”

    “它在消散。”

    “就像黎明前最后一颗星辰,正在被即将到来的曙光吞没。”

    她深吸一口气,用一种近乎残忍的直白说出了最终结论:

    “你的父亲快要去世了,就在这几个小时内。”

    这个消息如同一盆冰水从头顶浇下,浇灭了罗恩心中所有关于“历史图书馆”的兴奋和期待。

    他刚刚还在为能够系统性地向古代大师学习而激动不已。

    此刻,却只剩下刺骨的寒意从脊椎一路攀爬到大脑。

    “我必须回去!”

    这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他的意识。

    罗恩本能地调动起体内的魔力,【暗之阈】在他身后若隐若现。

    星光开始在他周围汇聚,空间纹理在他的意志下变得柔软。

    只需要再推进一步,他就能撕裂空间屏障……

    可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停下!你疯了吗!”

    阿塞莉娅清冷的声音如同一记惊雷在他意识深处炸响!

    银色的龙魂投影猛地从罗恩的精神海中浮现,那双黄金竖瞳中满是警告和焦虑:

    “你忘了你现在是什么东西了?!

    你以为你还能像一个普通的儿子那样‘回家’吗?!”

    也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另一道意念也传递而来。

    “宝贝!不能见那些凡人!绝对不能!”

    纳瑞的声音带着哭腔,无数条触手焦急地在他的精神空间中挥舞:

    “你身上的‘味道’……那些小小的、脆弱的凡人会‘融化’的!

    妈妈不想看到你难过,不想看到你痛苦……求求你,听妈妈的话……”

    罗恩的动作僵在原地。

    汇聚到一半的魔力骤然停滞,如同被冻结的瀑布,悬在半空中进退不得。

    他的脑海中闪过一个可怕的画面:

    他出现在父亲的病榻前,满怀欣喜地想要握住那双苍老的手。

    可就在触碰的瞬间,那双手开始崩解。

    皮肤如同被高温炙烤的羊皮纸般卷曲、碳化,血肉在看不见的辐射下沸腾、蒸发,骨骼在极度的痛苦中扭曲、碎裂……

    而那个以他为荣的老人,会在极度的痛苦和恐惧中,在儿子面前化为一滩焦黑的灰烬。

    “不……”

    这个音节从罗恩的齿缝间挤出,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清。

    “听我说,罗恩。”

    阿塞莉娅用最理智的方式解释这个残酷的现实:

    “你已经彻底蜕变了。

    你现在的存在层次,跟十八年前那个月曜级的年轻巫师完全不同。”

    她投射出对方虚骸的倒影:

    “你的【暗之阈】是秩序与混沌的锚点。

    它连接着星界的纯净魔力,也连接着深渊的原始混沌。

    这种连接让你拥有了近乎无限的魔力供给,却也让你成为了一个‘行走的奇点’。”

    “你可是在深渊第五层浸泡了整整十八年!”

    阿塞莉娅的声音变得更加严厉:

    “那里的每一秒钟都在用混沌辐射重塑你的本质。

    你以为你只是变得更强了?错!你是在从‘人’向‘超自然存在’转化!”

    “你的皮肤下流淌的不再是普通血液,那是被星光与混沌双重淬炼过的能量载体!”

    “你的每一次呼吸都在吸入星界的魔力、呼出混沌的波动!”

    “你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加速器’,加速周围一切事物的崩解或进化!”

    龙魂的声音带上了些悲哀:

    “对于一些稍微强大点的学徒或血脉骑士,你可以遏制辐射只让他们感到不适。可对于凡人……”

    纳瑞用更直白、更形象的方式补充道:

    “宝贝就像一个大太阳!那些小雪花(凡人)一靠近就会被蒸发掉!”

    她的触手颤抖着,声音中满是恳求:

    “他们会‘崩解’的……先是皮肤开始溃烂,然后是内脏器官衰竭,最后连骨头都会在极度痛苦中化为齑粉……”

    “而你的父亲……”

    纳瑞的声音几乎是哽咽的:

    “他本来就生命垂危,他的身体比普通人更脆弱、更敏感。

    你只要出现在他能感知到的范围内,可能几秒钟……不,也许几个呼吸他就会……”

    她说不下去了。

    这是何等残忍的悖论!

    罗恩有资格让父亲骄傲,却无法让父亲亲眼见证这份骄傲。

    他终于可以回家了,却发现“家”对现在的他来说,已经变成了一个禁地。

    罗恩站在正厅中央,整个人如同一尊雕塑般僵立。

    克洛依看到眼前痛苦的男人,她没有劝慰,也没有安抚。

    身为占星家,她太清楚了。

    有些事情,劝慰只会让人更加痛苦。

    “要做决定就快些吧,星轨正在坠落。”

    她的“目光”望向窗外,仿佛能够看到天空中那些肉眼不可见的命运轨迹:

    “按照我的观测,你只剩下最后几个小时。如果你想见他最后一面,必须立刻出发。”

    时间在这个瞬间变得无比漫长。

    罗恩闭上了眼睛。

    当他再次睁眼时,所有情感波动都已经消失。

    他的眼神变得如同【暗之阈】胸口那扇门一样深邃、冰冷、无法被解读。

    唯有理智,绝对的理智。

    “我明白了。”

    “克洛依,谢谢你特地前来告知,这份情我记下了。”

    克洛依微微颔首便转身离去,长袍下摆扫过地板,发出细微摩擦声。

    那声音在空旷的正厅中回荡,如同某种挽歌的前奏。

    当大门轻轻合上,罗恩转向自己的意识深处,对那两个焦虑的灵魂说道:

    “只是隔着足够的距离,远远地看着……应该没事吧?”

    这句话让纳瑞和阿塞莉娅的语气都松动了。

    “如果只是远观……”

    阿塞莉娅沉吟片刻:

    “保持至少五百米以上的距离,不要停留超过一刻钟,不要释放任何魔力波动……理论上,辐射的影响可以降到最低。”

    “但宝贝……”

    纳瑞的声音依然充满担忧:

    “你走之后,那个地方可能会留下‘污染’。

    那些住在附近的凡人,可能会在接下来几年里逐渐出现各种奇怪的症状。”

    “我会处理的。”

    罗恩打断了她:

    “我会在离开前将周围环境进行一次彻底的‘净化’。

    就算留下一些痕迹,也会被稀释到无害的程度。”

    也在克洛伊彻底离开时,他的声音中终于开始透出些真实的情绪:

    “阿塞莉娅,妈妈。我不能拥抱他,不能握住他的手,不能听他说最后的话……”

    “但我想远远地看着他。”

    “我已经缺席了尤特尔教授的最后一课。”

    罗恩的拳头攥紧:

    “这一次,我绝不能,也绝不该去缺席父亲的死亡。”

    密室中,他开始为这场“告别”做准备。

    他找出了一件最朴素的黑色斗篷,放在自己的储物袋中。

    斗篷款式简单到极致,没有任何符文和炼金加持,就是一块普通黑布。

    这是他成为正式巫师离家时穿的那件。

    当时的他还满怀着对未来的憧憬,几乎没有留恋就踏上了前往中央之地的旅程。

    现在,他要带着同一件斗篷,以一个普通的游子身份回去“奔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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