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爷今晚宿在西厢,她便换了这鲜亮的杏红,又特意戴上大爷新赠的玉镯,可见心里是真真喜爱大爷呢!”
正发呆时,莺儿听得薛宝钗轻唤:“换盏明瓦灯来。”
莺儿忙应了声“是”,转身去取了一盏琉璃罩的羊角灯,灯罩剔透如冰,内里烛火摇曳,映得满室生辉。
灯下铺着张泾县曹氏贡宣,纸色如雪,墨迹犹新,正是去年薛宝钗与姜念同作的《蝶恋花》。但见词云:
“深院垂帘榴火粲,云岫含烟,骤雨惊蕉乱。
竹簟枕函凉暗换,薄绡犹沁沉檀半。
晚霁风丝萦篆软,砚底私盟,秋水眉山转。
若问闲情何所绾?心期已烙桃花券。”
薛宝钗指尖轻抚过“若问闲情何所绾?心期已烙桃花券”一句,眼前恍见去岁光景。
彼时亦是榴花似火的五月天,她刚被姜念纳为妾室不久,尚带几分新嫁娘的羞怯。那日在西厢中,她闲来无事,提笔欲填一首《蝶恋花》,偏是下阕再难续笔,正自踌躇,恰逢姜念进来,挥笔替她续就了下阕。续上的词句,既应了当时的情景,又写出了二人的缱绻情思,真真字字珠玑。
忆及此处,薛宝钗不由低眉浅笑,心道:“光阴荏苒,竟已一年矣。”
昔日那份初为新妇的忐忑,早已化作绵绵情意。
看罢《蝶恋花》,薛宝钗又看了看姜念曾送她的三副花笺三首柳絮词。
她细细品读,唇边不觉又浮起一丝浅笑,忽又想起方才所看的那首《蝶恋花》,乃去年与姜念同作,如今却只有一首,未免单薄了些。
“他既赠我三首柳絮词,若也能与我同作三首《蝶恋花》,岂不更妙?”
这般想着,薛宝钗心中一动,便取过一张泾县曹氏贡宣,执起一管湖州上等狼毫笔,蘸了墨,略一沉吟,写下了半阕《蝶恋花》新词:
“帘卷西厢红烛短,玉簟初凉,枕畔檀烟软。
素手轻分罗带缓,菱花半掩春山远。”
故意只写了半阙,另半阙让大爷来填罢!
写罢,她搁笔凝思,唇角含笑,暗忖:“若他见了,必能续出下阕,且看如何接我这半首。”
正自思量间,忽听门外靴声轻响,帘栊微动,姜念已踱步进来。
薛宝钗忙起身向姜念行礼招呼,又故意走回书案旁,看着案上的半阙《蝶恋花》,故作愁态,轻叹一声。
姜念见她如此,笑问:“可是有什么心事?”
薛宝钗抬眸,眼波微漾,低声道:“方才偶得半阕《蝶恋花》,却苦思不得下阕,正自懊恼。”
姜念走近案前,俯身细看,见纸上墨迹尚新,字字娟秀,分明是薛宝钗手笔。他嘴角划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已猜到此番多半是薛宝钗故意留白,便笑道:“既如此,我来续上,可好?”
薛宝钗抿唇一笑,轻轻点头。
姜念提笔蘸墨,略一沉吟,便挥毫续道:
“夜半低语莺声颤,窗外榴花,暗把芳心展。
若问相思何日满?衾边已结同心绾。”
薛宝钗见他笔走龙蛇,下笔如神,不禁心旌荡漾,却又臊得颊上飞红。她的上阙词,本就有点旖旎,配上姜念续上的下阙,愈发缠绵了。
她红着脸,低眉轻声道:“大爷这词续得甚好,倒显得我的上阕不好了。”
姜念搁笔,含笑望她,道:“你的上阕已甚好,我不过是顺水推舟罢了,没有你的上阙,又哪来我的下阙?”
薛宝钗听了,心中欢喜。
又思及今夜他宿在此处,更觉甜蜜,却也愈发羞臊,垂首不语。
姜念见她如此情态,心中亦动,伸手轻抚她鬓边一缕青丝,低笑道:“时候不早了,咱们歇息罢。”
薛宝钗抬眸,眼波盈盈,轻轻“嗯”了一声。
莺儿在旁见状,抿嘴一笑,服侍姜念、薛宝钗洗漱后,便识趣地退了出去。
后窗的窗外,榴花灼灼,暗香浮动,夏夜的风轻轻拂过,似也带上了几分缠绵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