鎏金狻猊炉内沉水香氤氲缭绕,随着阳光的照耀,殿内映得恍若太虚幻境。
“十日了,可查出幕后主使了?”
景宁帝声音不疾不徐,却透着不容敷衍的威严。
傅齐与雷孝臣相视一眼,齐齐跪伏于地。
傅齐银须微颤:“老臣无能,至今……尚未查明。”
“尚未查明?”景宁帝冷哼一声,指节在榻沿叩出闷响,“纵使揪不出主谋,难道连通风报信的内应都查不出来?那些死士莫非是诸葛转世,能掐会算历儿的行踪?”
雷孝臣额头紧贴青砖:“臣等已将四皇子近侍之人尽数查问,仍无线索。”
景宁帝目光如刀,不经意掠过侍立一旁的戴权。
戴权这老太监低眉顺目,手中拂尘稳如磐石,唯有麈尾细丝微微颤动,像是蛛网沾了露。
殊不知,这戴权正是内应!
戴权又是通过袁历跟前伺候的太监张虔,掌握了袁历去沈宅的行踪。
而张虔已在当日被死士杀死,就连戴权近日赏给张虔的金锭,都被戴权悄悄取走了。
此刻真相明明近在咫尺,却似隔着一层怎么也捅不破的窗纸。
“唉!”景宁帝忽地长叹一声,“接着查罢!”
傅齐、雷孝臣如蒙大赦,正欲躬身退下,却听景宁帝又道:“且住。”
二人忙回身肃立。
景宁帝摩挲着拇指上的翡翠扳指,缓声道:“姜念虽有过失,终究罪过不大,囚了这些时日,且放他出来罢,去带他来见朕。”
傅齐、雷孝臣领命而去。
待二人退出殿外,寝殿顿显空寂。
自鸣钟的滴答声忽然清晰可闻,一声声似敲在人心上。
鎏金狻猊炉内,沉水香的烟雾依然在氤氲缭绕……
……
……
行宫内一间禅房,门楣上悬着“明心见性”的匾额,被日头照得发亮。
禅房内陈设极简:一张禅榻、一方矮几、一个蒲团而已。
姜念已在其中拘了十日。
倒是没吃多大苦,景宁帝未加苛待,傅齐也未曾擅动私刑。
姜念的面容并未清减,只是十日未得沐浴更衣,身上的侍卫官服已有些脏乱,且一副蓬头垢面的样子。
此刻他正盘坐蒲团之上,闭着眼睛,静默之中,不知在沉思着什么。
忽闻“吱呀”一声,禅房门开。
刺目的阳光直射而入。
姜念睁开眼睛,感到阳光刺眼,又不由眯了眯眼睛。
光影里,傅齐跨进门来,肃然道:“姜侍卫,太上皇开恩,特旨赦你。这便随我去面圣罢。”
姜念闻言,缓缓自蒲团起身,因盘坐久了,起身时双腿有些酸麻,险些踉跄。他强自稳住身形,只略略活动了下筋骨,便朝傅齐拱手道:“有劳傅中堂了。”
声音略显沙哑,却透着股沉稳劲儿。
傅齐微微颔首。这十日来他几番提审姜念,原想着此子不过是个仗着圣宠横行无忌的年轻酷吏,不想几番对答下来,倒叫他暗自诧异——此子虽行事狠辣确如传闻,却是胸有韬略,更难得两袖清风,竟是个浊世中的异数。
当即,傅齐、姜念一前一后出了禅房。
来至禅房外,姜念见院中古柏森森,苍翠的枝叶被日光映得透亮,恍若碧玉雕成。姜念又仰面望了望天,悬在天上的日头金灿灿的,刺得他眼眶发酸。他眯了眯眼,随即大步跟上傅齐。
傅齐回眸看了一眼姜念,见这年轻人虽官服脏乱、蓬头垢面,行走间却如雪后青松,挺拔如剑,尤其是那一双眸子,像是比古柏梢头的日光还要亮上三分。
“好个峥嵘的哥儿!方经牢狱之灾获释,就这般沉稳了!”
傅齐心下暗赞。
及至寝殿,景宁帝仍倚在黄杨木榻上,身后垫着杏黄蟒纹引枕。
姜念上前行了大礼,额头触地有声:“罪臣姜念,恭请太上皇圣安。”
声如金玉,已无半分颓唐。
景宁帝细细打量着姜念,见其虽官服脏乱,却掩不住一身铮铮铁骨,纵蓬头垢面,反衬得双目炯炯如电。
景宁帝也心下暗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