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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大脑受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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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李三树在女娲山踩死小野猪的场景一模一样,

    “瘪脑壳踩死葫芦娃!……”其它孩子大叫。

    村里闹出人命,男人们用铁丝缠绕牢固捆绑住李三树。赤裸男童的尸体被放置在一张竹编的圆簸箕里平躺,孩子的奶奶和母亲瘫坐在地哭得死去活来,乡亲们也可怜这好生生的一个圆脸胖娃。

    葫芦娃的父亲从田地赶回,看见孩子惨死的尸体,愤怒地咬牙切齿,他快步冲进李三树家中堂屋里发泄杀子仇恨,先掀翻大堂中的八仙桌,双手掇条板凳大力向中堂墙壁上的孔夫子画一砸,板凳断成二截,壁画稀巴烂,又掐半截板凳抛向墙角的腌菜陶缸,嘭的炸碎,缸破咸水流,看见东西提瓶拿壶便扔,口里臭骂:“疯子,我要拆了你家!”

    他又操握门缝处除草用的长锄头,朝天乱捅,瓦片簌簌掉落,尘灰扑扑呛鼻遮眼。屋顶被捅出几个透明的大窟窿洞,又横排一扫一挖,瓶筐瓢篓柜,噼哩咵啦,破碎鳞片堆积。又冲进厨房,提揪大铁锅往通顶烟囱柱猛撞抛打,烟囱断塌,又蛮劲把灶台一拔一推,偌大的灶台散架垮陷,再举抱油罐朝碗柜砸丢,一拳捶破水缸,拎抓米袋抖撒。片刻,柴米油盐狼藉满地,厨房变成废墟。

    李四树和三婶只能站立在自家大门外任凭葫芦娃父亲肆意破坏。

    葫芦娃的父亲破坏发泄够了,从李四树身边走过。

    李四树走进哥哥的家。

    阳光从屋顶几个窟窿洞斜射照下,耀眼眩白,捉襟见肘的瓦片凳脚砖渣还没清扫,墙上几道深深凹痕,像要撕裂整座房屋。哥哥的家已不是家。

    这番情景如此熟悉,仿佛就在昨日,耀眼炫白的光线让李四树眼里朦胧湿润奇幻出现五谷庙被拆那天的一幕:那天,逃兵们走后,阳光也是从五谷庙大堂屋顶几个窟窿洞斜照下,残缺的佛像倒在狼藉满地的瓦砾砖渣中,墙上几道深深凹痕,也像是要撕裂整座庙宇,心碎的白塔大师躺在床上停止呼吸,几个成年和尚像失去父亲的孤儿一样伤心哭泣。

    五谷庙已不是庙,哥哥的家已不是家,心碎的三婶站在自家门口一言不吭在想什么,她曾经是那么的开朗乐观和幽默诙谐,但现在她却像一位判了死刑的囚犯,不是沉默,就是妥协。

    傍晚,更残酷的现实摆在村长李四树的面前:杀人偿命,处死刘三树。

    “是精神错乱的疯子也要偿命!这是天理!”葫芦娃的父亲很坚决。

    葫芦娃一家男女老小坐地嚎哭,悲痛至极。处死哥哥,这个纠结的念头盘踞在李四树的脑海。

    “杀人偿命,血债血还,还有什么可商量的,立即处死瘪脑壳,处死这个疯子,再心慈手软,他会毁掉整个板栗村。谁要是饶了李三树,我就与谁同归于尽!”葫芦娃的父亲凶狠叱喝。

    “我也有罪,没看管好哥哥!”李四树也低头跪在葫芦娃的尸体前,接着,痛哭的刘木兰和三婶也跪在孩子尸体前。

    “杀人偿命是应该的,但看在李三树兄弟俩为村做过众多功德好事的贡献上,就缓二日再处置吧!”腿脚残疾的跛子安慰乡亲们愤怒的情绪。

    现场的乡亲们突然变得安静,低头感叹,左右为难。葫芦娃全家也哭声稀疏。

    凶手被葫芦娃的家人们亲自关押。

    暮色降临,家淡淡冷清,山谷寂穆时,让人感觉白天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只有无边无际的黑暗。

    当天傍晚,李四树给牛角镇集市大街的妻子刘木兰发电报:哥哥李四树杀人来,三婶情绪不稳定,你和刘庙赶快回板栗村安慰三婶。

    接到电报后的刘木兰,立刻带着11岁的刘庙连夜赶回板栗村,与李四树团圆。

    昨日过去,黎明出现,又是新的一天。

    彻夜未眠的李四树早起上茅厕小便,看见后院大枣树粗杆上悬吊着一个人,他揉亮眼睛跑近看清,嫂子的脖子缠绕在一根粗糙的麻绳上。

    “嫂子上吊了!”向屋里妻子刘木兰叫喊的李四树连忙冲进柴房拿出锋利的柴刀,一刀砍断枣树垂直悬吊的麻绳,僵硬的尸体掉落在地。惊恐跑出的刘木兰连忙蹲身搂抱嫂子的腰,拼命摇晃呼喊:“嫂子,快醒醒!”

    昨夜刚回来的刘木兰认为嫂子没死,她还活着,即使尸体冰冷得像块石头;即使脖子上留有深陷乌红的麻绳血痕;即使在半夜已断气,刘木兰依旧执拗认为嫂子没死,可以救活。

    一直没住在板栗村的刘木兰很愧疚,她争分夺秒给三婶做对嘴呼吸和心脏摁压,僵硬的尸体始终任凭摆弄。李四树害怕妻子也受刺激而精神错乱,他连忙去搀扶刘木兰,闻声赶来的乡亲们纷纷安慰劝导行为失控的刘木兰。

    三婶上吊自缢,离开这个无休止的尘世,比丈夫先走一步,向命运妥协低下头。

    仿佛一夜间衰老的李四树阴沉仰望枣树上被风吹动的椭圆绿叶和被柴刀砍断的麻绳。他,一位还俗的虔诚和尚,没有浸泪的悲伤,没有上前去默哀,没有感觉到意外的吃惊。

    他,木讷矗立在枣树前,在凝思,在回忆,在忏悔,像一尊历经千年风霜的佛教石窟菩萨,安详舒展的眉宇唇齿仿佛是在念诵,在超渡,在祈福,在时间静止中洞察旁观这人世间的一切喜怒哀乐,在藏经阁卷轴梵文里领悟善有善报的因果真谛。

    问佛,佛却无声。

    现实改变了他,不再虔诚慈悲。李四树决定今天就要处死哥哥。

    就在嫂子上吊的这个早晨,板栗村村长刘四树召集乡亲们宣布:“晚在村稻场,集体当众处死疯子刘三树并立即火烧成灰,不得土葬立碑,还板栗村一个天理公道‘杀人偿命’”。

    当晚,稻场大榕树底,就是踩死葫芦娃的现场,一条粗壮的铁链挂在大榕树的一根粗壮的横枝上。

    手脚被铁丝捆绑的凶手李三树被抬到刑场,将当众执行死刑。

    在板栗村全体乡亲面前,在葫芦娃的家人面前,在几名男子汉的协助下,村长李四树亲手把铁链的一头暴力强制绕圈缠紧锁死哥哥的脖子,然后和其他执行者合力拉起铁链另一头。

    窒息的凶手被残忍吊起,手脚捆绑的李三树痛苦摇晃挣扎,口里撕心裂肺大喊大叫,他也不认识面前的亲弟弟,他谁都不认识。

    半个小时后,李三树的身体不再折腾摇晃,口里也安静下来,整个人垂直于地面。

    李三树的尸体又被众人抬到堆积的柴木塔顶进行焚烧,由葫芦娃的父亲亲自点火。

    在焚尸火堆前,在肉体烧焦冒油滋滋响,乡亲们看到瘫跪的刘木兰在痛哭流涕,而11岁的刘庙却异常冷静,站立呆呆望着猛火焚烧的大伯李三树,大妈和大伯在同一天死去,他不知所措。

    树欲静而风不止,村长李四树没有像妻子刘木兰那样悲痛,等哥哥的尸体化成灰后,他又宣布一件大事。

    “等埋掉嫂子后,我和哥哥两家的房子田地家具财物以及在斧头山的一切全部陪给葫芦娃一家,我和妻子刘木兰儿子刘庙将空手离开板栗村,我李四树对不起乡亲们和葫芦娃一家!”辞去村长职务的李四树说完,在葫芦娃一家面前跪下,低颅缓慢磕下了三个头,刘庙也跟随父亲向葫芦娃一家磕下了三个头。

    处死哥哥的第二天上午,来不及给嫂子制作棺材,李四树夫妇就用家中的一个长衣柜装下嫂子的尸体,又收集哥哥的骨渣灰装入这个衣柜,准备给哥嫂二人合葬。

    第三天中午时分,李四树夫妻俩抬起衣柜棺材小心翼翼走向斧头山板栗村的祖坟山场。一路上,乡亲们也来帮忙,抬棺挖坟,烧纸焚香,燃放鞭炮。

    在生死无常的人生命运里,没有对错,李三树发疯也不是他自己故意的。

    1961年7月3日下午,李四树与葫芦娃家人做完赔偿交接安排后,背起五谷庙的旧牌匾,挎起一把淬火牌步枪与刘木兰刘庙手牵手离开了板栗村,一家三口离开了斧头山,投奔牛角镇集市大街的铁匠刘家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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