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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京城下,汉军列阵。
甲士如林,甲骑如雨,盔甲所映照光芒足以驱散天上的云朵,兵刃所发出的寒光足以劈开凛冽的北风。
刘淮驻马在燕京城南门外的一处高地上,抬头望着天空。
在此起彼伏的隆隆鼓声中,他微微有些失神。
有可能这些时日耗费精力太多的缘故,刘淮即便已经进入了战场,却依旧有些集中不了注意力。
也不知道为何,望着燕京宽阔高大的城墙,刘淮思绪万千。
穿越之前的知识与之后的经历不断洗刷着他的大脑,以至于这位汉王竟然在战场上有些迷茫起来。
“燕京城……”
刘淮望着城墙之上的金军士卒,哪怕相隔数里,他仿佛也能看到他们脸上的惶恐之情。
“燕京……燕侯……不,应该是匽侯才对,当日在山戎的围攻之中,也是这般慌乱的吗?”
恍惚之中,刘淮仿佛隔着一千多年,与那位燕克侯对视了一眼。
然后,那位满眼疲惫的中年人就收回了目光,继续按照周天子的命令,向北行进。
一路上渡过大河,走过森林莽原,终于来到了这片群山连绵,山河相交的天赐之地。
也是周天子弓箭射不到的地方。
中年人按照周礼,带领臣属部下祭祀了天地祖先,分食祭品,随后将最肥美的一块肉食,放在了周天子的脚下。
锋锐的长矛上裹着旗帜,篱笆围拢起来防御野兽与野人。
这就是一开始的燕国。
中年人老了,他的子孙接过了弓箭刀枪,接过了版筑木犁。
他们用夯土筑就了城墙,用刀枪拓宽了领土,用木犁耕种了土地,用周礼教化了野人。
一代又一代,生生不息。
大平原上的雨林隔断了燕国与周天子的交通,渐渐的,周天子与诸夏成了口口相传的传说。
后来,山戎来了。
燕国在山戎的包围下摇摇欲坠。
燕庄公在燕京城头上,用与祖先一样的黑眸,透过时光看了刘淮一眼,就将目光投向了东方。
大海之上,舰船云集,齐字大旗如林而立,猎猎飞舞。
齐桓公与管仲站在船头上,手中拿着燕国的求援竹简,抱着万一的希望,跨过大海,前来支援。
对于燕国来说,周天子乃是个传说,可对于诸夏来说,被雨林与蛮族隔绝数百年的燕国又何尝不是某种传说呢?
战车纵横,山戎溃散。
战场上,齐桓公与燕庄公执诸侯之礼,互相约定,尊王攘夷。
诸夏的边疆,第一次彻底确定下来。
时间如风中砂砾,飞逝而过,春秋的君主与豪杰凝固在了历史之中。
然而燕京却依旧伫立。
手持大弓,射虎入石的将军在这里与匈奴人鏖战。
身骑白马,旗号公孙的主簿在这里与鲜卑人厮杀。
然后,乱世来了,胡人的战马飒沓入中原,践踏了燕赵土地,毁灭了一座座城池。
燕京城成了残垣断壁,又被重新建立,无论胡人来了多少次,这里依旧还是恢复了秩序,恢复了汉家礼仪,如同一名饱经风霜的战士一般,守卫着文明的边疆。
渔阳鼙鼓动地来,惊破霓裳羽衣曲。
痴肥的僭主发动了叛乱,忠耿的臣子被寸磔于土门关。
当日颜真卿写下《祭侄文稿》之时,可曾想过此城?
彼时杜甫写下‘剑外忽传收蓟北’之刻,可曾想过此地?
铁蹄铮铮,踏遍河山,这片土地从彼时开始就从来没有镇定平静过。
刘淮微微感叹,回头望去,却只见岳飞与韩世忠停留在了远方,吴璘与刘锜要更近一些,却还是模模糊糊让人看不清面容。
很快,张小乙、耿京、时俊等人的身影也一一浮现,到最后,魏胜也出现在了树立在刘淮身侧的魏字大旗之下,抚着那犹如关公美髯般的胡须,看着刘淮,含笑不语。
“驱逐鞑虏!恢复中华!”
“驱逐鞑虏!恢复中华!”
在岳飞身后,无数人呼喊着,前进着。一面铺天盖地,仿佛能遮盖天日的赤红大旗从天边涌现。
旗帜上唯有一个‘明’字。
在赤旗之下,朱元璋、徐达、李善长、常遇春、李文忠,还有许许多多刘淮认识或者不认识的人来到了城下。
一瞬间,天崩之势平缓,地裂归于静谧,已经被胡风浸染数百年的幽燕,终于又恢复了片刻安宁。
然而,这片多灾多难的土地上,终究难以彻底平静。
女真人的后裔又来了,只不过这次则是带着神州华夏一起沉沦。
那些往日远在天边的列强,仿佛一夜之间来到了家门口。
华夏之民在经历了二百余年的失落后,不得不用力驱散迷茫,重新探索救国之路。
生命与鲜血成了最基础的货币,每条道路不通的信息,都是用牺牲为筹码来购买的。
这个古老的民族,犹如一只被锁链捆绑的巨龙一般,不断与天地争斗,终于撕开了阴沉的天幕。
红色的旗帜形成了海洋,无数人在这座城中欢腾着,雀跃着。
仿佛是一眨眼的工夫,刘淮就看到一座座高楼大厦、一座座工厂楼房从城中拔地而起,宽阔的大街上车水马龙。
在千年后的未来,另一个留着寸头的刘淮登上了古老城墙的城头,目光穿过时光,与身着盔甲,统领大军的刘淮默默对视。
“往事越千年啊。”
刘淮喃喃自语。
伴随着这句感叹,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在昏黄的时光中,转过头来,看向了刘淮。
拄着拐杖的燕克侯,依旧在海上的管仲,手持大弓的李广,高居白马之上的公孙瓒……
那些国人、野人。
那些忠臣良将、诸侯国王、佞臣僭主、贩夫走卒。
那些高尚的,那些卑劣的。
那些人……
全都转过头来,看向已经站在历史十字路口上的刘淮。
刘淮却看向了身侧的魏胜。
魏胜什么也没说,只是含笑点头。
下一刻,这些从历史长河中浮现出来的身影就犹如风吹黄沙一般,烟消云散了。
随后,覆盖在时光帷幕下的汉军将士也展露出了身形。
数万大军,一言不发,在准备好总攻之后,皆是用期待的眼神,望着刘淮所处的这片高地。
刘淮觉得自己该说些什么。
北地千年以来的朔风在他的胸中激荡,席卷着华夏历代豪杰义士的鲜血,在他的心脏里喷薄而出,涌现四肢百骸。
下一刻,刘淮拿起沥泉枪,高高举起,两个字从口中大声吼出。
“灭金!”
围拢在刘淮身边的近臣与亲兵竟然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往日总是说抗金,为何如今却要说灭金?
然而这些人看了看身前巍峨的燕京城,却是猛然反应过来。
为何不是灭金?
如今大军都来到了燕京城下,如何不是灭金?!
“灭金!”梁肃率先振臂高呼。
“灭金!”毕再遇与姚不平等亲兵也纷纷举起兵刃,大声欢呼。
声音犹如海浪一般四散扩开,汉军将士闻言皆是振奋,同时大声高呼。
“灭金!”
一开始声音只是嘈杂,片刻之后,吼声逐渐统一,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了一个声音。
“灭金!”
刘淮伸出手来,猛然握拳,向前一指:“擂鼓!进军!”
……
虞允文来到了宫门处,走下马车,对守门将领皱眉问道:“这是鼓声吗?”
那名殿前司将领侧耳听了听,随后笑道:“回禀虞相公,这不是宫中的鼓声,而是皇城司衙门的。
前几日大张旗鼓的捉探子,却谁都没捉到。龙提举大为肝火,设了百金台,凡是能提供探子线索的,皆奖赏百金。
不过龙提举算是失算了,这几日尽是些泼皮无赖击鼓上门,根本就没有任何线索……”
虞允文缓缓点头,却又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我为何从来没见过你呢?”
殿前司将领立即挺直了身板说道:“末将大名为金三益,原为殿前司金枪班都头,近日才积功升任正将。
之前我等都在守卫东宫,今日刚刚换防过来。”
虞允文再次缓缓点头。
他又不是真正的权臣,根本不想去掌控殿前禁军,这也是随口一问罢了。
“陛下有旨,今日阴雨连绵,原本不应该劳烦虞相公进宫的,不过确有要事相商,还请虞相公乘坐肩舆,避一避风雨。”
金三益刚说完,虞允文就径直摇头:“臣节还是要遵守的,本相又不是老迈无能。”
说罢,虞允文就打着一把纸伞,快步向宫内走去。
金三益无奈,只能让人扛着肩舆跟在身后,还分派了一队侍卫在最前方开路。
虞允文脚步微微一顿,只觉得有些奇怪。
他来到皇宫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宋国宰相本来就有在关键时刻宿在皇宫角门的规矩,却从来没见到过有如此大阵仗。
但转念一想,那金三益也是刚刚被调任而来,如今局势紧张,他想要周全一些,倒也是理所当然。
虞允文心中如此想着,继续打着油纸伞缓步向着勤政殿走去。
刚走到一半,又有内官前来禀报:“虞相公,官家已经移驾崇政殿。”
崇政殿乃是宋国召开大朝会、举行大典之地,算是个十分郑重的地方。
平日赵眘接见各个相公尚书,要么在垂拱殿,要么在后宫勤政殿,为何如今就要改地方了?
不过虞允文依旧没有多想。
因为接下来无论是迁都,还是由他赶赴南阳,主持北伐,都是天大的事情,官家想要郑重一些,那就郑重一些好了。
虞允文迎着如毛细雨,缓步走入崇政殿中。
由于近日乃是阴天,外加没有张灯的缘故,广阔的崇政殿有些阴暗,虞允文抬头望去,却只见赵眘端坐在龙椅上,脸色在阴影之中有些苍白。
数名内侍站在大殿侧面,身形犹如鬼魅。
虞允文心中终于升起了警兆,微微侧头,却只见那几名开道的侍卫已经顺势侍立在大殿两侧,堵住了去路。
而虞允文却没有丝毫慌张,而是继续缓步上前,来到赵眘身前,躬身相拜:“参见官家。”
赵眘言语干涩:“虞相公……”
虞允文挺直腰杆,看着赵眘的双眼:“官家,臣乃是宰执,官家应无话不可说。”
赵眘眼神有些飘忽,用手扶住了额头,仿佛在忍受着头中的剧痛,良久之后方才缓缓说道:“虞相公,迁都与北伐一事,先行暂缓可好?”
虞允文耳朵动了动。
他听到了甲叶子摩擦的声音。
“官家,不能停。”虞允文朗声说道:“事关天下正统之争,若是停了迁都,天下人还有谁会以为陛下有北伐雄心?
而若是停了北伐,岂不是将正统,北地人心全都拱手让人?”
赵眘哑然。
然而就在这时候,一个苍老而又尖细的声音从赵眘身后屏风后传来:“按照虞相公的说法,这天下人心,中原正统,是不是都是朕丢掉的?”
甲胄声音骤然响起,崇政殿的侧门大开,闪出数十甲士,为首之人正是须发皆白的杨沂中。
内侍上前,将屏风移开。
直到这时,虞允文方才发现,龙椅后面的屏风还遮挡着这么大一片空间。
那里也有一把椅子,赵构就安坐其上,身着绯袍,在阴影中冷冷看着虞允文。
“参见太上皇。”
虞允文不卑不亢,只是再次躬身行礼:“太上皇不在德寿宫中颐养天年,为何来到这崇政殿中干预朝政?!”
赵构冷笑道:“这天下原本就是朕的……”
虞允文声调拔高:“太上皇已经禅位,名分已定,自古而今,未听闻太上皇干政者。难道汉高祖提三尺剑,扫荡天下后,将朝政交于刘太公吗?
第一百二十三章 一万里路云和月(万字大章)-->>(第1/3页),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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