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些小食吧。”
少女声音清越,如珠落玉盘。
吕布看得一怔,不禁问道:
“相爷,这可是令爱?”
李翊含笑点头:
“……正是小女李仪。”
“仪儿,还不快给奉先将军见礼。”
李仪盈盈一拜,仪态万方。
烛光下,她面容姣好,眉目如画。
虽只十六年纪,却已显露出不凡的气度。
吕布慨叹道:
“令爱真是仪态万千,不知芳龄几何?”
“回将军话,小女二八。”
李仪轻声应答。
“二八正是桃李年华,该考虑嫁人了。”
吕布笑道,“不知可曾许了人家?”
李仪嫣然一笑:
“在父亲身边能学到很多教益,情愿不嫁人,侍奉在父亲身边。”
“女子当嫁,岂有不嫁人之理?”
吕布皱眉,摇了摇头。
李翊连忙打圆场:
“奉先也莫要见怪,顶数她小,最是骄惯。”
“就连老夫也拿她没辙。”
李仪依偎在父亲身边,娇嗔道:
“父亲又说女儿的不是了。”
这番小插曲过后,吕布忽然想起方才的话题,正色问道:
“相爷,你方才那话是什么意思?”
“陛下增兵,难道不是为了灭蜀顺利吗?”
李翊尚未答话,李仪却轻笑起来:
“奉先将军也是久经沙场的,难道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吗?”
吕布老脸一红,非但不恼,反而饶有兴趣地问道:
“还请小姐赐教。”
李仪敛衽一礼,侃侃而谈:
“将军请想,诸葛丞相手中现有十二万大军。”
“而魏国如今民生凋敝,粮草短缺。”
“丞相却是兵强马壮,龙精虎猛。”
“这般兵力,便是灭两个魏国都够了。”
“既然如此,为何还要继续增兵?”
她顿了顿,见吕布若有所思,继续道:
“蜀地是天然的封闭之地,成都更是天府之土。”
“倘若大军在里面割据,岂非灭了一个魏国,又来一个魏国?”
吕布恍然大悟,似醍醐灌顶般拍案道:
“原来如此!陛下增兵,是为了防范前线大军生变!”
李翊点头补充:
“确切地说,是让他们相互制衡。”
“奉先应该不会忘了,当年刘焉仅仅只是把路给堵住。”
“再谎称蛾贼作乱,便轻易完成了割据,连朝廷都没办法。”
“蜀地确实是天然的割据之地,便是朝廷往来沟通都十分不便。”
吕布长叹一声,举杯一饮而尽:
“想不到我吕布征战半生,竟还不如一个闺中女子看得透彻。”
“相爷,你教女有方啊!”
李仪谦逊地低下头。
“……将军过奖了。”
“小女不过是常听父亲与诸位大人议论朝政,耳濡目染罢了。”
吕布忽然想到什么,问道:
“既然如此,为何还要举荐张郃?”
“此人若是与诸葛亮不睦,岂不误了大事?”
李翊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正因为张郃与诸葛亮未必和睦,才更要举荐他。”
见吕布不解,李仪轻声解释道:
“将军想,若是派去的人与诸葛丞相太过融洽,陛下岂不是更要担心?”
“可万一……”
显然,吕布在想,要是两人当真不和,岂非误了大事?
“放心吧。”
李翊一眼看出吕布心中所想。
“二人都是经过岁月沉淀之人,不会因私怨而误了国家大事。”
“相反,以诸葛亮在朝中的威望,以及张郃在军中的威望。”
“他二人联手,效果说不定反而更好。”
吕布这才完全明白过来,不禁感叹:
“朝堂之事,果然比战场更加复杂啊。”
夜深了,
李仪告退后,吕布与李翊继续对饮。
“相爷,有女如此,你真是好福气。”
吕布由衷赞叹,“可惜我那犬子,整日只知道走马斗鸡,不成器啊。”
李翊摆手道:
“……奉先过谦了。”
“不过……仪儿这孩子,确实与众不同。”
“她自幼聪慧,三岁能诵诗,七岁通经史。”
“这些年来,我在家中处理政务,她常在旁伺候。”
“久而久之,竟也通晓了不少朝堂之事。”
吕布忽然压低声音:
“相爷,你实话告诉我。”
“举荐张郃,是不是还有你别的考量?”
李翊沉吟片刻,方道:
“张郃近年来确实有些骄纵,但正因如此,才更需要让他出去历练。”
“况且……他在军中人脉深厚,若是留在朝中,反而容易结党营私。”
“高明!”
吕布击节赞叹,“一箭双雕!”
“既满足了陛下制衡的需要,又化解了朝中的隐患。”
李翊却叹了口气:
“只是苦了前线的将士。”
“权力制衡,终究是要付出代价的。”
二人沉默良久,吕布忽然问道:
“相爷,你觉得……诸葛亮会看不出这其中的玄机吗?”
李翊苦笑:
“以孔明之智,岂会看不破?”
“只是他身为臣子,也只能顺势而为罢了。”
这时,
更鼓声从远处传来,已是三更时分。
吕布起身告辞:
“夜深了,相爷也早些歇息吧。”
送走吕布后,李翊独自在院中漫步。
月光如水,洒在青石板上。
他想起方才女儿的言谈举止,既感欣慰,又有些担忧。
“父亲为何叹气?”
李仪不知何时来到身后,为他披上一件外袍。
李翊回头看着女儿,轻声道:
“仪儿,你今日在奉先将军面前的表现。”
“虽然机智,但未免太过锋芒毕露。”
“女子无才便是德,这话虽然迂腐,却也不无道理。”
李仪挽住父亲的手臂,柔声道:
“……父亲教诲的是。”
“只是女儿见奉先将军误解父亲的用意,一时心急,才多说了几句。”
“为父明白你的心意。”
李翊拍拍女儿的手,“只是朝堂之事,错综复杂。”
“有些话,说得太明白反而不美。”
父女二人在月下漫步,李仪忽然问道:
“父亲,您说诸葛丞相会明白朝廷的用意吗?”
李翊停下脚步,凝视着女儿:
“以孔明之智,必然明白。”
“但他更明白,这是不可避免的。”
“为臣之道,既要尽忠职守,也要懂得明哲保身。”
“老夫也是这么走过来的,他若想在朝中更进一步,就得明白这个道理。”
李仪暗想,如今诸葛亮已经是内阁首相了。
他还要如何更进一步呢?
父亲这话又是什么意思?
“那……张郃将军若是与诸葛丞相处不好,耽误了伐蜀大业,又当如何?”李仪追问。
李翊意味深长地说:
“这就是为什么为父还要举荐夏侯霸为副将。”
“有他在中间斡旋,应该不会出什么大乱子。”
在两个威望极高的老将中,安排一个降将进去。
但夏侯霸是一个比较特殊的降将。
因为他是曹魏的宗室,在曹魏那边身份地位是比较高的。
此前在关中立了功,诸葛亮便顺势将他举荐给了刘备。
而不出意外,刘备也是予以了夏侯霸极其优渥的待遇。
至于他配不配上,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让魏国里那些魏国官员们知道。
只要你投降朕,保证你是荣华富贵,金票大大滴。
所以夏侯霸很快跻身到了齐汉军事高层。
而代价,当然是要他当灭魏的带路党,同时负责招募魏国官员将领了。
这就是政治。
次日早朝,果然如李翊所料。
当他提出以张郃为主帅、夏侯霸为副将兼监军的议案时,立即引起了激烈争论。
崔亮率先反对:
“张郃虽勇,但性情骄纵,恐难与诸葛丞相和睦共事。伐蜀大业,岂能儿戏?”
张郃本人更是大为不满:
“末将征战多年,何曾需要他人节制?”
“李相此举,莫非是信不过末将?”
很少有让人担任副将的同时,还兼领监军的。
夏侯霸担任了监军,那张郃就得受他节制。
这令打了一辈子仗的张郃,当然感到不满。
李翊从容应对道:
“正因为张郃将军勇冠三军,才更需要夏侯霸这样熟知蜀地情势的副将辅佐。”
“用兵之道,在于知己知彼,张将军以为然否?”
张郃一时语塞。
这时,出乎所有人意料,夏侯霸主动出列:
“末将愿听从张将军调遣,绝无二心!”
这番表态,让原本准备看热闹的众臣都愣住了。
退朝后,刘备单独召见李翊。
“……子玉,今日朝堂之上,真是让朕大开眼界啊。”
刘备似笑非笑,“想不到夏侯霸竟会主动表态支持。”
李翊躬身道,“夏侯霸是聪明人,自然明白陛下的用心。”
刘备点头:
“这件事你办得很好。”
“不过……朕听说昨日奉先去过你府上?”
“奉先将军确实来过,与臣商议伐蜀人选。”
李翊坦然道。
“哦?”刘备挑眉,“那他可有什么高见?”
李翊如实回禀:
“奉先将军起初不解陛下增兵的用意,后来经过……经过分析,方才明白这是为了相互制衡。”
他隐去了女儿参与讨论的细节。
刘备大笑:
“这个吕奉先,还是这般直性子!”
“不过他能明白朕的用心,倒也难得。”
从皇宫出来,李翊在回府的路上,一直在思考接下来的安排。
他知道,举荐张郃和夏侯霸只是第一步。
更重要的是要确保这两人能够默契配合。
伐蜀之后,如何分配战功,安定蜀地。
才是真正的挑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