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军利用船速,夜袭昼伏。”
    “吴军战船虽众,却不及我等灵活。”
    周胤语气中带着几分自豪。
    “我军船队凭借船尾舵之利,风向不顺亦能自如控制方向。”
    “此确为吴军所不及也。”
    “损失如何?”
    “伤亡不足百人,战损十比一。”
    孙权踱步至帐外,望着海边密密麻麻的战船。
    这些船包括体型细长、速度极快的艨艟。
    它们以生牛皮覆盖船身。
    船头有坚硬的尖刺形状突出物,用于冲撞敌船。
    此外,舰队中还有主要用于指挥的斗舰,船上建有带箭孔的女墙。
    “传令,”
    孙权突然开口,“即日起,停止一切行动。”
    周胤愕然:
    “将军!如今士气正盛,何不——”
    “见好就收,”
    孙权打断他,“掳掠三千人,汉人或可视为疥癣之疾。”
    “若再继续,必引起洛阳朝廷重视。”
    “届时起大军征讨,我夷州小国,弹指可灭也。”
    他转身凝视周胤:
    “……我等目今所求,不过繁衍生息。”
    “非是现在便要与汉国争雄。”
    周胤低头不语,双手紧握成拳。
    “整顿船队,安抚俘虏,”
    孙权语气稍缓,“令其屯田开荒,融入各部。”
    海上,最后一批夷州战船缓缓驶入水寨。
    被掳来的吴越百姓惊恐地望着这片陌生的土地:
    四面环山,山顶有白色的石头。
    据说是古越王射箭的靶子。
    男男女女皆剪短发,穿耳洞,与他们熟悉的吴地风俗大不相同。
    一个年轻女子紧紧抱着哭泣的孩子,望着海的那边,泪水无声滑落。
    在岸上高处,
    孙权与周胤并肩而立,望着归来的船队。
    “将军,汉人会报复吗?”
    周胤低声问。
    孙权目光深邃:
    “……迟早的事。”
    “但夷州与吴地,隔绝障海,水土气毒。”
    “汉军远征,必生疾病。”
    “彼等欲图我,亦非易事。”
    对于汉军而言,来一趟夷州,还不够他的油钱。
    所以孙权就是赌汉人,不会为了一时意气,来做这赔本买卖。
    毕竟现在朝中仍是那位大人当政。
    只有那位大人还在,夷州短时间之内就是不可能被打。
    因为这位大人是本世纪最强的政治动物,他是绝对的政治机器,精于算计。
    怎可能做赔本生意?
    我穷,所以我有理。
    孙权坚信,夷州一天不开化,便一天不会被汉军收拾。
    所以这段时间,也是夷州宝贵的发育时间。
    他停顿片刻,又道:
    “况且,东海外越与大陆越人本为同根,血脉相连。”
    “这片海域的纷争,不会就此结束。”
    远处,
    海天相接处,阴云正在积聚。
    ……
    洛阳,宫中弥漫着浓重的药味。
    刘备卧于龙榻之上,面色枯黄,越王刘理正小心翼翼地侍奉在侧。
    “父皇,该进药了。”
    刘理捧起玉碗,轻声说道。
    刘备勉强撑起身子,啜了一口汤药,忽问道:
    “近日朝中可有要事?”
    刘理恭敬回禀:
    “儿臣方才得报,陇西羌人归附,献良马千匹。”
    “丞相已遣使抚慰,赐以锦帛。”
    “唔……”
    刘备微微颔首,“你兄长在朝中监国,可还顺遂?”
    “兄长仁厚勤勉,朝政井井有条,父皇不必忧心。”
    刘备轻咳两声,声音虚弱:
    “阿斗仁厚有余,然经验尚浅。”
    “你这做弟弟的,当多去朝中辅佐才是。”
    刘理急忙跪伏在地:
    “父皇病体未愈,儿臣理当朝夕侍奉。”
    “况兄长聪慧,又有姨父在旁辅佐,必不致有失。”
    “恳请父皇准儿臣尽此孝道。”
    刘备目光柔和,伸手轻抚刘理头顶:
    “难得汝有此孝心。”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宦官通报:
    “大司马大将军李翊、太子殿下求见。”
    只见李翊身着朝服,步履沉稳,身后跟着略显局促的太子刘禅。
    刘理急忙起身,向李翊深施一礼:
    “甥儿拜见姨父。”
    李翊微微颔首,目光却径直投向刘备:
    “陛下,老臣有要事启奏。”
    随即转向刘理,“越王可否暂避?”
    刘理看向刘备,眼中带着几分恳求。
    刘备虚弱地摆手:
    “爱卿何必见外,理儿亦是朕骨肉,但说无妨。”
    李翊双目微阖,静立不语,殿内气氛顿时凝滞。
    良久,
    刘备轻叹一声,向刘理挥了挥手。
    刘理只得躬身退出,在转身的刹那,眼中闪过一丝不甘。
    “现在可以说了?”刘备问道。
    李翊这才睁开双眼:
    “启奏陛下,丝绸之路重开在即,西域都护府需择贤能任之。”
    “臣举荐燕国人徐邈。”
    “徐邈?”刘备沉吟道。
    “……此人曾任谯国相、平阳太守,治绩卓著。”
    “更难得的是精通多国语言,懂得西域事务,祖堪当此任。”
    刘备微微颔首:
    “既是爱卿举荐,想必才能出众。”
    “便依卿所奏。”
    话锋又一转,“然此事并非急务,爱卿何必定要支开理儿?”
    李翊正色道:
    “……陛下明鉴。”
    “朝政大事,唯天子与储君可议。”
    “越王虽为皇子,然已就藩在外,不宜预闻机密。”
    刘备长叹一声,目光在刘禅脸上停留片刻:
    “理儿、阿斗,皆是汝亲内甥。”
    “爱卿又何必厚此薄彼?”
    “陛下,”
    李翊神色肃穆,“非是老臣心存偏私。”
    “储君乃国本,藩王参政则易生祸端。”
    “此祖宗法度,不可轻废也。”
    刘备凝视李翊良久,终是疲惫地闭上双眼:
    “朕知道了……你们都退下吧。”
    殿外,
    刘理立于廊下,见李翊与刘禅走出,急忙上前:
    “姨父……”
    李翊却恍若未闻,径直离去。
    刘禅犹豫片刻,向刘理投来一个歉意的眼神,匆匆跟上。
    夕阳西下,将刘理的身影拉得细长。
    他望着二人远去的方向,双手不自觉地握成了拳。
    夜幕降临,越王府中,刘理独坐书房。
    烛火摇曳,映照着他阴晴不定的面容。
    “殿下。”
    心腹侍卫悄声入内。
    “说吧。”
    “探得消息,徐邈三日后即将赴任西域。”
    “据悉,徐邈曾是安平太守。”
    “安平太守?在河北?便是李翊的旧部?”
    “……不错,李子玉扶持自己的门生故吏去西域。”
    “此举,恐意在掌控西域兵权。”
    刘理冷笑一声:
    “姨父这是要彻底断绝本王过问朝政的可能啊。”
    “是否要……”
    “不必。”
    刘理抬手制止,“父皇病重,此时不宜妄动。”
    “不过……”
    他顿了顿,“既然他们不让本王参与朝政,那本王就好好尽一尽孝道。”
    次日清晨,刘理再次入宫侍疾。
    他亲手为刘备擦拭身体。
    更换药敷,无微不至。
    “理儿,”刘备忽然开口,“昨日之事,莫要放在心上。”
    刘理手中动作微微一滞,随即笑道:
    “……父皇多虑了。”
    “儿臣深知姨父一心为国,绝无怨怼之心。”
    刘备凝视幼子良久,轻叹道:
    “你能如此想,朕心甚慰。”
    这时,刘理忽然跪地叩首:
    “儿臣唯有一愿,恳请父皇成全。”
    “说吧。”
    “儿臣愿辞去越王封号,只做寻常皇子。”
    “日日侍奉父皇榻前。”
    刘备闻言,眼中闪过复杂神色。
    良久不能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