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而是“糟粕”。
    所以李翊渐渐活得像个古人。
    他每天都要花很多时间去读图书典籍。
    读得经典越多,越让他对古人的看法有所改观。
    因为他惊讶的发现,
    那些实用的事物道理,古人不仅明白,而且都讲的很清楚了。
    只是很多人听不进去罢了。
    包括阿若之事,同样的知识,随着李治年龄的增长。
    李翊相信他会有不同的感悟的。
    毕竟才八岁就能够引经据典,看到阿若背后的司马氏,将其与齐国的经典联系在一起。
    将来一定能够看到更加深层的一面。
    临去睡觉前,袁莹忍不住凑到书房窗前再去看一眼儿子。
    时月色满庭,映得窗棂间李治读书的剪影愈显清峻。
    这么晚了,李治依然没有睡觉,而是选择继续读书。
    都是李翊推荐给他看的书。
    望着儿子奋发图强的样子,袁莹又辛酸,又有些无奈。
    注目良久,忍不住向李翊感慨道,“夫君有一句话说的很对。”
    “这孩子真的很有傲骨。”
    ……
    次日卯时三刻,东方未晞,庭中寒露犹重。
    李治虽夜读至三更,仍强撑倦体,整衣冠而出。
    但见其双目微赤,面色青白,却步履不乱。
    转过回廊,忽瞧见父亲已负手立于院中古柏之下,在正那里看松。
    李翊身着素色常服,腰间缠着玉带,足下纹靴已被晨露浸透。
    见儿子准时起来上早课,李翊目中欣慰之色一闪而过,旋即肃容如常。
    “昨夜为父所言,吾儿可曾参透?”
    李翊声音低沉地问。
    李治正襟长揖,衣袖带风:
    “父亲严训,孩儿铭记于心,不敢或忘。”
    “然……”
    少年略顿,抬头直视父亲,“孩儿愚钝,尚有未解之处。”
    李翊闻言,仰头大笑,笑声震落柏叶数片:
    “不解方才是是常理。”
    “汝自幼锦衣玉食,未尝颠沛之苦。”
    “受我家族庇护,怎知存亡之危,生死之道”
    忽以手抚树干皱皮,“譬如这百年古柏,未经风刀霜剑,安得如此劲骨?”
    “父亲所言存亡之危……”
    李治眉头皱起,仍是不能理解。
    忽一阵晨风掠过,吹得他单薄衣衫猎猎作响。
    李翊解下身上的裘皮大衣,为子披上,温言道:
    “汝不解没有关系。”
    “明日辰时,来吾衙署观政。”
    又指树上新巢,慨叹道:
    “雏鸟终须离巢,方知天广地阔。”
    恰此时,东方既白,甄宓也已经起床了。
    她虽已嫁给了李翊,但仍有相府记室的身份。
    在坐完月子不久,就又回到相府工作了。
    甫一出门,便听到父子二人的谈话,不经打趣道:
    “相爷也真是,治儿这孩子才多大年纪。”
    “如何便要他去衙署观政呢?”
    李翊望一眼甄宓,笑道:
    “我倒觉得他已经具备观政的能力。”
    说着,他伸手抚摸了一下李治的额头。
    “治儿,你记住父亲的话。”
    “抬起头来,你会有更广阔的天地。”
    “这个世界迫不及待地,要听年少有为的故事。”
    “它现在属于我和齐王千岁。”
    “可将来迟早是属于你们、属于你们这一代人的。”
    “为父不求你干出一番轰轰烈烈的大事业起来,可我希望你能够屡行好你这一代人的责任。”
    甄宓在一旁听着,心想就李翊所取得的成就,他的后代也何难超过,甚至是追平了吧?
    虽然相爷常说,“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
    长江后浪推前浪,世上新人赶旧人。
    可估计相爷自己心里也明白,他的后人很难超过他。
    也很难像他一样,掌控全局,面面俱到。
    知进退,识时务,明天命。
    甄宓了解李翊,他知道李翊为什么这么舍生忘死的去做事,为什么一直舍不得放权。
    因为他从来不相信后人的智慧。
    尽管李翊从来没这么说过,但至少甄宓是这样想的。
    他觉得李翊就是想在有生之年,把自己该做的事都做了。
    天降大任于斯人也,似李翊这般能力,他又何尝不是在屡行自己的历史责任呢?
    “将来等我等老去,长埋黄土。”
    “我希望留给我后人的,是一片乐土。”
    “你也一样。”
    李翊柔声对李治说道:
    “我希望你我死后,都能够问心无愧地说——”
    “我们已经尽力了。”
    “诶呀!大清早的,说什么死不死?”
    “多不吉利!”
    袁莹也起床了,上来见着父子二人和好如初,她也是心情大好。
    治儿的性格虽然偏执,但小小年纪的他,已经具备:
    忠、孝、礼、义、仁、德这几项品质了。
    虽然这些品质还不够成熟。
    但不知有多少八岁的孩童,整天只知纵马游弓,不懂基本的礼数。
    这是李翊与袁莹共同努力的结果。
    因为袁莹出身四世三公,她很看重礼仪方面的东西。
    至于其他品质,则是李翊让孩子读了许多古书,并跟他讲解其中道理。
    “治儿,过来。”
    李翊阔步走至院中,来到一株三尺幼松面前。
    这正是昨晚他与袁莹一起观赏的松柏。
    此幼松挺立石畔,针叶凝露。
    一块突出的山石之侧,一半根须扎在石缝之中,一半深入沃土。
    枝干虽细,却已显茁壮之态。
    “此乃为父最心爱之物。”
    李翊拂去松针上的露珠,指尖微颤。
    “为父八岁之时,似汝这般年纪,先父……呵,也就是你祖父。“
    “曾经也赠给为父一株幼松……”
    话到此处,李翊忽然顿住。
    从怀中取出一方锦帕,小心擦拭起松针上的尘土。
    李治从未见父亲如此温柔待物,不由怔住。
    正待询问,却见李翊忽解腰间玉佩悬于枝头。
    “今吾便以此松同样赠汝,愿汝似它一般茁壮成长。”
    说着,朝下人招了招手。
    下人会意,转身取来了墨砚。
    一人捧砚,一人执卷。
    甄宓手中则握着一支毫笔,亲自递给李翊。
    袁莹见此,笑靥如花,咯咯笑道:
    “夫君这是又要题诗了?”
    李翊不理会她,而是正色对李治说道:
    “当年汝祖父曾经将这首诗赠给我。”
    “如今为父也将这首诗也赠给你。”
    话落,接过毛笔,命人在松下石案铺开素绢。
    春风掠过,卷起他几缕鬓发。
    只见李翊凝神静气,忽而笔走龙蛇,写下这首父亲赠给他的诗句——
    半倚山崖半紫庭,
    人间最后一蓬青。
    春风过处不争色,
    冬雪来时细细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