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七万军民抵达了扬子渡口,而摆在他们面前的除了上百艘战船外,便是一望无垠的长江。
    军中不少将士都没有看过长江,如今突然见到长江,阵中唏嘘感叹之声不在少数。
    李阳春这些日子已经私下来了这长江岸边不知多少次,对长江的情况十分清楚。
    古往今来,长江以北进攻江南,主要选择江夏、皖口、采石三处。
    从扬子直接渡江攻打江都,历史上并非没有先例,只是没有几人能够成功,而他自明日起,便将是这其中之一。
    “三军扎营休整,明日渡江南下!”
    “是!”
    在李阳春吩咐下,七万军民开始扎营休息,而近万水兵则是在战船上休息。
    翌日,天色还未亮,近万水师便开始护送谭凯所部五千余人南下江南。
    面对黑漆漆的长江,船上的汉军将士心中忐忑,谭凯本想开口说说话,却见身后的葛从周三人面色凝重,顿时也不好再说什么,生怕给他们太多压力。
    “呜呜呜——”
    随着天色渐渐变亮,长江南岸已经距离他们不足里许,而江边巡哨的南唐军队显然也发现了他们。
    号角声在江边响起,惊醒无数陷入假寐的汉军将士。
    “一刻钟后下船登岸!”
    谭凯看着远处刘松主舰不断挥舞的旗语,果断转身对葛从周他们吩咐了起来。
    “水师一来一去,最少要两个时辰后才能将第二批弟兄运到江南。”
    “我军登陆南岸后,就地挖掘堑壕,列阵坚守南岸,必须撑住两个时辰!”
    “末将领命!!”
    见谭凯吩咐,葛从周他们几人纷纷作揖应下,心里对于坚守两个时辰的任务信心十足。
    他们这支汉军,虽然其中不少人只操训了两年,但在刘继隆饭食管够的情况下,整支军队并不比各镇精锐要差。
    以五千人阻挡万余大军两个时辰,这对他们来说并不困难。
    想到这里,所有人纷纷穿戴甲胄,做足了准备。
    与此同时,丹徒城内的王重任也得到了消息。
    “这李阳春,还真是不给某时间!”
    王重任脸色不好看,苏州的五千老卒还在路上,现在润州只有两万操训五个月不到的新卒。
    “调遣兵马,他们不可能有几百艘战船将数万人都运到江南,只要我军先击败他们的先锋,后面再想挫败他们就容易许多了。”
    在王重任的吩咐下,丹徒城外的两万南唐军队很快被调往了江岸,而谭凯他们已经换乘小舟开始朝着岸边赶去。
    当王重任着甲率军抵达城外时,已经有近千汉军登陆岸边,并迅速开始结阵对敌。
    “结六花直阵,趁他们援兵抵达前,先击败他们!”
    王重任不假思索的挥下令旗,在他后方的两万南唐军队则是开始聚集列阵。
    一刻钟后,五千汉军率先登陆并结阵成功,严阵以待。
    王重任麾下的兵马则是在汉军结阵后半刻钟才堪堪结阵成功,这令他脸色有些不太好。
    “进!”
    没有半点犹豫,他指挥大军对处于江滩上的五千汉军发起了进攻。
    谭凯见状,以葛从周为左掖,张归霸为前军,张归厚为右掖。
    由于战船空间不足,因此他们这五千先锋都是步卒,骑兵和马步兵都在后面。
    在谭凯的指挥下,五千汉军结直阵对敌,而王重任麾下的两万大军则是横压而来。
    谭凯有些紧张,反倒是身为他麾下都将的葛从周、张归霸、张归厚、庞师古等人十分冷静。
    通过此前与汉军交战来看,虽说淮南汉军素质不如此前的河南汉军,但对付王重任麾下的兵马却绰绰有余。
    “放!”
    “噼里啪啦……”
    当双方距离逼近一百二十步,南唐军中三千弩手开始以弩矢压制汉军,而汉军不为所动,直到南唐军队逼近六十步后,汉军才开始张弓搭箭。
    霎时间,双方箭矢碰撞,而全军穿着扎甲的汉军,并没有被箭矢影响,反倒是穿着纸甲的南唐军队有不少兵卒中箭负伤。
    随着双方距离不断拉近,汉军之中的神射手开始面突,南唐军队吃过亏,自然也训练了相对应的面突弓手。
    不过汉军的甲胄只露出双目,想要面突十分困难。
    一时间,南唐军队栽倒甚多,而汉军中箭者也不在少数。
    王重任不为所动,双方距离也靠近到了十步左右。
    在这个距离下,两军被弓箭面突的阵脚兵也越来越多,但每当有一名阵脚兵倒下,便有另一名阵脚兵顶上。
    “呜吼!呜吼!”
    “杀……”
    “嘭——”
    “额哼……”
    当双方战锋队的阵脚兵开始持长枪碰撞,被长枪击中的闷哼之声不断传出,栽倒之人更是数不胜数。
    南唐军队如潮水横压而来,可汉军的阵脚却宛若顽石,佁然不动。
    “诸队不可退!驻队兵督战!”
    王重任凝重着脸色,不断对前方正在作战的将士们下达军令。
    手持陌刀的驻队兵不断扫视前方,但凡有逃兵后撤,他们便举起陌刀劈砍,将其就地正法。
    “杀!!”
    南唐军队的新卒是第一次经历战场,后方督战队的做法让他们恐惧,只能硬着头皮不断发起冲锋。
    他们宛若海浪,一次次的撞击在汉军阵上,使得军阵扭曲、变形。
    “顶住!”
    江风裹着血腥气卷入咽喉,张归霸的吼声在短兵交击的撞击声中撕出一道口子。
    作为前军别将的张归霸,他此刻无疑是遭受敌军压力最大的人。
    一千五百余名汉军将士,需要顶住近万南唐军队的冲击,压力可想而知。
    他亲自带来驻队士兵游走前线,但并非是督战,而是驰援阵脚不稳的任何地方。
    作为别将,他手持大棒游走,凡是有敌军突破阵脚便举棒将其打杀当场。
    在他的游走下,前军阵脚稳固若磐石,任凭南唐军队不断冲击,丝毫不动。
    渐渐地,两军交锋之间开始倒下越来越多的人,汉军的将士倒下后有人拖拽去到后方,而南唐军队却根本达不到这种组织力。
    他们只知道不断与汉军交锋,争取攻破汉军阵脚。
    没有骑兵,双方只有步兵不断鏖战,王重任的脸色随着时间推移的越来越越难看,尤其是在看到长江重新出现汉军的水师战船后而变得阴沉。
    “呜呜呜——”
    “援军就要到了!都给某顶住!”
    谭凯听着身后传来的号角声,他根本不用特意去看,便知道了后方是个什么情况。
    一个多时辰的鏖战,让所有人都双手发颤,哪怕轮换休息也无法短时间恢复体力。
    阵脚兵在持长枪碰撞,跳荡兵则是持弓弩不断以箭矢压制敌军,驻队既要督战,又要驰援各处,两军皆是如此。
    这种时候,作为左右两掖的葛从周、张归厚则是各自以一千五百兵卒,硬生生抗住了五千南唐军队的冲击,甚至在稳住阵脚后,隐隐有反推之势。
    “混账!稳住阵脚!”
    王重任站在鼓车上,可以清楚看到前方战场中,己方分兵攻去的左右两翼有多么狼狈。
    左右近万人强攻其左右不过三千人,竟然还能被反推数步。
    “督战队去督战,左右两翼凡有后退者……皆斩!”
    王重任发了狠,他要是带两万人还被汉军这五千人击败,日后天下人必然耻笑他。
    此刻的他一边指挥战场,一边在远眺长江江面不断逼近南岸的战船。
    “五千人便如此难以对付,若是再来五千人,某又该如何?”
    王重任咬紧牙关,只能寄希望于汉军援军抵达前,自己率先击破这看似平平无奇的五千先登兵马。
    只是随着时间推移,眼看汉军战船已经开始放下小舟,而自己面前的五千汉军依旧阵脚稳固,瞬息间他便想到了江东被汉军数万大军席卷而去的景象。
    “中军变锐阵,攻破汉军,赏钱十万!!”
    王重任开出了让人难以拒绝的犒赏,正在与汉军交锋的南唐军队闻言纷纷激动起来,但面前的汉军却宛若一盆盆冷水,每当他们强攻一次,便有一盆冷水落下。
    尤其是当海上出现的舟船越来越多,数以百计的舟船朝着另一处江滩靠拢后,南唐军队的阵脚不可避免的开始了浮动。
    葛从周抓住了这个机会,猛然举起手中步槊:“敌军阵脚松动,杀!!”
    他带着数百名驻队士兵,朝着南唐军队阵脚薄弱处发起反击。
    瞬息之间,后方驻队士兵便见葛从周左突右刺挑翻两名南唐阵脚兵,使得原本就松动的阵脚更为明显。
    “杀!!”
    数百驻队士兵纷纷跟随葛从周冲入此处阵脚之中,将原本只是松动的阵脚破开,瞬息间撕裂。
    “混账!!”
    王重任不敢置信的谩骂,只见侧翼数倍于汉军的军阵被破开,引得其余两面军阵开始动摇。
    “节帅,又有一支汉军登陆江滩了,撤军吧!”
    眼见己方军阵被破,左右立马以汉军登陆江滩来劝说王重任撤退。
    王重任不想撤退,可他清楚再不撤退就会有被留下的可能。
    “撤!”
    带着不甘,王重任只能下令三军撤退,而他亲自指挥身后近千驻队断后。
    “铛铛铛……”
    鸣金之声响起,南唐军队如释重负的开始结阵后撤,而谭凯见状则是不假思索的挥下令旗:“进!!”
    瞬息间,战场局势扭转,万余南唐军队开始撤退,而不足五千的汉军竟然开始主动追击他们。
    远处刚刚登陆的千余汉军见状,也连忙加入了追击的战场。
    “撤!”
    王重任继续下令,同时令驻队结阵挡住试图追击的汉军。
    双方交锋,兵器碰撞声络绎不绝,原本体力枯竭的汉军将士,此刻却凭空生出力气,将王重任留下断后的驻队不断击退。
    涌入江滩的汉军越来越多,王重任见状也不敢托大,直接调转马头吹哨:“撤!”
    不等断后的千余驻队士兵反应,他便抖动马缰朝着远处的丹徒城撤退而去。
    眼见王重任撤退,原本还在抵抗的千余驻队士兵连忙转身向后方丹徒城逃去。
    “逃啊!!”
    “杀——”
    鲜血染红了江滩,四处都是折断的兵器与旌旗,代表南唐的“渤海”旌旗就这样在汉军追逐下被践踏进入江滩的泥沙中,残破腐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