询问刘继隆,而这也让刘继隆反应了过来。
    合着这群人是准备一点点试探自己对朝廷的态度,如果自己使出斩草除根的手段,那也就能证明自己性格,洛阳城内的官员必然人人自危。
    不过自己既然决定东进,且自己还没有实力将治理天下的盘子从世家豪强手中彻底接过,所以眼下还是摆出怀柔的态度比较好。
    想到这里,刘继隆这才开口说道:“凉王不过九岁,稚子又有何罪?”
    话音落下,刘继隆看向李佾,同时作揖:“陛下以为,凉王何罪?”
    凉王李侹确实无辜,别说他这个九岁的孩童,便是十四岁的李佾,又如何能做主自己的人生。
    想到这里,李佾不免回想起与李侹等兄弟玩闹的记忆,动容道:“三弟无辜……”
    “话虽如此,然凉王毕竟僭越,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殿上几名老臣开口,而路岩也主动作揖道:“陛下,臣以为,可将凉王废为庶人,流放黔中!”
    路岩的这个做法,无疑是效仿了郭子仪收复长安,唐代宗废吐蕃拥立宗室李承宏为庶人的手段。
    只是路岩没有想清楚,唐代宗和李承宏不过是出了三服的亲戚,而李侹对于李佾来说,却是共同成长的兄弟。
    李佾有些犹豫,刘继隆见状干脆定调:“稚子无辜,可夺其爵,授勋而保护其富贵。”
    见刘继隆开口,原本还在犹豫的李佾,当即便点头说道:“汉王所言有理,既是如此,便夺其爵,授勋上轻车都尉。”
    上轻车都尉是个正四品的散勋,尽管比不上亲王,但待遇也算不上差,至少比被流放后死去的李承宏好太多了。
    想到这里,李佾不免不满的看向了路岩,而路岩却在感受到目光的同时,心里咯噔。
    对于他刚才的谏言,换做是李漼,那李漼肯定会同意,所以路岩觉得李佾也会同意。
    只是不曾想,平日里唯唯诺诺的李佾在面对这个问题时,竟然有这么大意见。
    路岩不免有些忐忑起来,而刘继隆也对李佾开口道:
    “陛下,日前安西大都护、寿昌县公张淮深招抚于阗、仲云两国重归大唐,臣奏表擢授其为交河郡王,擢授司徒张议潮为敦煌郡王。”
    李佾见刘继隆刚刚为自己说话,当下也投桃报李的颔首道:“既是如此,便依汉王所言。”
    “臣代二人向陛下谢恩……”刘继隆躬身作揖,接着便继续说道:
    “陛下,臣请调江陵尹萧邺为礼部尚书,以山南西道节度使陈靖崇为江陵尹。”
    面对刘继隆突然将目光对准江陵,不少官员都隐晦的攥紧了笏板。
    江陵如果被刘继隆所得,那刘继隆就能躲过最难攻打的秭归和夷陵,水师也将冲过凶险的夔门,进入水域较为平缓的洞庭地界。
    届时刘继隆只要打造水师,便能依靠江陵,谋夺长江。
    “陛下,臣以为江陵局势复杂,唯萧使相坐镇,方能平安无事,此事理应暂且搁置。”
    一名正四品官员站了出来,斛斯光见状侧目看向他,而刘继隆则是不为所动。
    李佾见状,顿时看向刘继隆和萧溝、路岩、刘瞻等人,但萧溝与路岩不敢反驳刘继隆,唯有刘瞻主动道:
    “陛下,如今忠武、河中、河阳等处百废待举,不如等三镇治理差不多了,再调萧使相北上也不迟。”
    李佾还是拿不定主意,只能看向刘继隆。
    对此,刘继隆并未强硬要求,而是恭敬对李佾作揖:“诸位相公所言皆有理,朝廷眼下理应先治三镇,而非江陵。”
    刘继隆压根没想过现在就收复江陵,不提耿明还未准备充足,单说官吏数量也是尤为不足。
    江陵地区人口少说六七十万,虽说陇右还有不少储备官吏没有调动,但这些都是刘继隆为宣武镇准备的。
    他主动提出江陵的事情,主要就是看看这个朝廷还有几个有骨头的官员。
    如今既然已经看出来了,那后面的事情就好做许多了。
    想到这里,刘继隆看向杨公庆,而杨公庆也心领神会道:“退朝……”
    “上千万岁!”
    百官眼见杨公庆开口,只能庆幸刘继隆能松口,接着恭敬送离李佾。
    李佾被杨公庆带着离开了乾元殿,而刘继隆也以首位入班的身份走出乾元殿,在赵英等人的护卫下走出紫薇城。
    后续退出乾元殿的官员,陆陆续续聚集在门口,远眺着刘继隆离去的身影,心里隐隐浮现不安。
    “殿下,今日那群老杂毛如此驳斥您,您难道不准备收拾他们?”
    “只要您一声令下,末将便把庙堂那几个反驳您的人宰了,把头拧下来当马球打!”
    斛斯光小跑追上来,恶狠狠的叫骂着,但刘继隆却轻笑说道:“放过他们?怎么可能?”
    他目光看向赵英,对其吩咐道:“为官者,没有几个人屁股是清白的,尤其是那路岩。”
    “吾听闻路岩收受贿赂,卖官鬻爵,家财足有数百万之巨。”
    “你且派人去查查,若是能顺藤摸瓜则再好不过。”
    “是!”赵英颔首应下,斛斯光却道:“殿下,末将直接动手不就行了,何必查来查去?”
    “无规矩不成方圆。”刘继隆对他提醒着,并解释道:
    “如果我们没有证据就随意抓人,那这种风气肯定会自上而下的传递下去,最终伤害的还是百姓。”
    “把证据找出来,让他们心服口服,吾不相信他们有这么干净。”
    话音落下,他们也走出了宫城,而刘继隆也对斛斯光交代道:
    “宫城的事情交给杨公庆便可,明日你领精骑前往武牢关招降杨复光、杨复恭。”
    “若是他们能说服那群逃脱的宦官指认洛阳田产,亦或者将朝中与他们有勾结的官员尽数指认,那吾可以考虑不把他们发配西域。”
    “是!”
    刘继隆可以让朝廷在洛阳继续待着,但前提是洛阳城内都是自己人。
    类似路岩这类官员,他们积攒的财富,如果真的有传说中的那么多,那刘继隆短期内也不用为钱粮发愁了。
    这般想着,他翻身上马,在赵英指路的情况下,往张议潮的府邸不紧不慢的赶了过去。
    两刻钟后,当刘继隆翻身下马,此时张氏府邸已经被汉军团团包围,而张延晖见状则是走上前去,轻车熟路的敲了敲门环。
    不多时,乌头门打开,张淮澄扶着张议潮出现在了门后,而他们的身后还有数十名张氏族人。
    “参见……”
    “河西何必如此!”
    刘继隆含笑走上前来,如沐春风般。
    张淮澄看着刘继隆,总算知道自家叔父为何会记得刘继隆这么多年了。
    这种人看过一眼,即便是很多年不曾见面,也能轻松想起。
    “阿耶,这是殿下为您求的旨意!”
    张延晖不忘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圣旨,双手递给了张议潮。
    张议潮没有看的想法,他只是上下打量着刘继隆,眼底满意之色几乎快漫出来了。
    “十数年过去,牧之依旧英姿勃发,而老夫却垂垂老矣。”
    张议潮拿自己开着玩笑,刘继隆听后轻笑对张议潮作揖:“河西,吾所说之言,不日便要实现了,您可得看到那一天才行。”
    张议潮听后愣了下,但很快就想到了刘继隆所说的是什么,不由得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只能摇头道:“老了……”
    刘继隆知道他的意思,并未顺着他,而是反驳道:“河西的百姓,可都还挂念着您。”
    “不止是他们,便连军中不少子弟,都想亲眼看看您。”
    在河西,由于刘继隆和张淮深将这份来之不易的和平巩固下来,因此在大部分河西百姓看来,张议潮的地位是无与伦比的。
    他是反抗吐蕃成功的第一人,而刘继隆和张淮深则是继任者。
    陇西更尊崇刘继隆,而河西更尊崇张议潮,西域则更尊崇张淮深。
    归义军的火苗,最终还是将整个西北大地烧了个遍。
    “殿下,阿耶身体不好,还是在里面坐着说罢。”
    张淮澄自认为自己是个很自信的人,但如今见到刘继隆,也不免有些自卑了起来。
    他小心翼翼的说着,而刘继隆则是自信大方的点头,扶着张议潮往院内走去。
    不多时,他们来到了正堂,而张议潮对于院子的布置,似乎还是延续着在沙州的那种实用为主。
    看似正二品的规格,实际上却连正四品官员的宅邸都不如。
    “河西倒是一如既往。”
    刘继隆与张议潮坐在主位,目光打量堂内,最后给出了句评语。
    这句评语令张议潮忍不住笑了起来,因为这代表他还是他,并未被长安、洛阳的这些年给污浊。
    “你能如此说,我心甚慰……”
    他话音落下,便不再言语,而是嘴角带着笑意,目不转睛的看着刘继隆。
    他越看越觉得惋惜,心想如果自己当初选择扶持刘继隆,尽管河西归义军内部肯定会爆发内乱,但以刘继隆和张淮深的能力,加上自己帮衬,那应该会很快平定。
    之后借助河西五州之力,他们两人一东一西,齐头并进下,说不定收复陇西的时间还将更快。
    “昔年,是我没有魄力,不然你也不用拖到这般年纪……”
    张议潮突然开口,刘继隆听后微微错愕,接着却笑道:“能以这般年纪走到这步,吾已经十分满意了。”
    他这话倒是没有任何客套的成分,毕竟统一天下的许多手段他都准备好了,如今便只是时间问题。
    张议潮显然也早早预料到了,因此面对刘继隆这番说辞,他点头颔首道:
    “天下动荡太多年,百姓渴望了太多年和平,五年时间,能让百姓享受太平吗?”
    闻言,刘继隆爽朗笑出声来,随即说道:“何须五年?三年足矣!”
    “好……”张议潮点点头,目光似乎已经看到了三年后的天下,看到了百姓承平治世,享受太平的场景。
    想到这些场景,他的嘴角便不免上扬,整个人都似乎精神了几分。
    “那老夫便再熬三年,且看个太平治世再离去也不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