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名扬州伶人正在唱词,七八名乐师则是在不断弹奏曲子。
    身穿绿袍的肥胖官员轻抚短须,目光不断在几名伶人身上打转。
    黄父见状,当即陪笑着说道:“不知这几人中,可有王县令喜欢之人?”
    “呵呵,都不错…都不错……”
    王县令笑呵呵说着,黄父在心底暗骂其贪得无厌,面上却陪笑道:
    “既然如此,稍后我便将她们派往您府上,为您演奏几日。”
    “这恐怕……”王县令语气犹豫,可眼睛却不舍得挪开。
    黄父见状抚须道:“无碍无碍,不过是些许伶人与乐师罢了。”
    “那某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王县令答应的倒是爽快,刚才的推辞仿佛不是他所说那般。
    黄父见状轻笑,随后询问道:“听闻朝廷又要增加盐铁税钱,不知今年冤句县……”
    “这个嘛……”王县令卖了个关子,随后才道:
    “今年衙门只需要卖出七千斗官盐即可。”
    “这样啊。”黄父松了口气,但不等他询问,王县令又说道:
    “今年的官盐价格倒也没有贵上许多,每斗……”
    他顿了顿,踌躇道:“每斗五百钱即可……”
    “五百钱?!”
    原本还能坐在位置上的黄父突然拔高声音,而乐师与伶人也因此停下演奏。
    眼见黄父如此大的反应,王县令皱眉道:“黄郎君不必如此大声,本官也无可奈何,毕竟这是朝廷的旨意。”
    黄父知道,但却忍不住道:“县令,某家贩卖私盐,所获不过三千四百余贯。”
    “而今朝廷每斗卖盐五百,衙门又要兜售七千斗官盐,那某家这生意恐怕做不下去了……”
    黄父实话实说,可原本还有笑脸的王县令却突然黑脸,起身呵斥道:
    “黄偕,本官可不是在与你商量。”
    “如今朝廷困难,而你黄家庄田、私盐甚众,产出绝不止五千贯。”
    “眼下不过需要你黄家吃一两年亏,便开始抱怨本官。”
    “你别忘了,黄家贩卖私盐乃是重罪,若是没有衙门庇护,你们早就被流放了!”
    原本还在左首位沉默的黄巢眼见自家阿耶被骂,顿时忍不住站了起来,但还是压着脾气对王县令作揖道:“王县令,某……”
    “长辈说话,哪有你一个晚辈插嘴的时候!”
    王县令转头呵斥黄巢,这让黄巢气血顿时涌上头颅,惹得他面红耳赤。
    他如今四十有四,而这王县令不过三十,却张口闭口称呼自己为晚辈,这让他羞愧的同时不由愤怒。
    若是如此,他却也能忍下来,但王县令却不依不饶道:
    “本官想起来了,你便是那众人口中的黄善人?”
    王县令说到这里,面上不由露出轻嗤:“听闻你屡次不第,想来是没有什么真才实学,只能以家财换个名声。”
    “你这种坐吃山空之人,本官见得多了,竟然也敢与本官叫嚣道理!”
    王县令看向黄父,教育道:“黄郎君好好教教你这不成器的大郎君吧,莫要日后将黄氏家产败光,惹得沦落为流氓。”
    “是是是……”
    面对疼爱的长子被骂,黄父心里也十分愤怒,但他却还是得陪笑。
    “七千斗官盐,每斗五百钱,一枚都不能少。”
    “本官言尽于此,秋收后黄郎君早早准备钱财吧!”
    王县令拂袖而走,经过黄巢面前时,却还轻哼一声,令黄巢脸色更为涨红。
    待王县令离去,黄巢的侄子黄存忍不住对黄父道:“耶耶,这狗官如此折辱叔父,您怎么还……”
    “住口!”黄父呵斥起自家孙儿,接着走上前拍了拍黄巢的肩膀,安抚道:
    “都怪阿耶没用,让你今日受了委屈……”
    “阿耶,我不碍事……”
    黄巢挤出个笑容,随后试图岔开话题:“朝廷为何又加税于盐铁?”
    “唉……”黄父闻言叹气道:“听闻是缺少军饷,又不愿以名声加田税,最后便只能落到我等盐铁头上了。”
    “耶耶!”黄存忍不住说道:“这官盐三千五百贯,我们如果拿出来,岂不是要贴钱做买卖?”
    “要我说,这私盐生意干脆不做了,反正家中还有庄田!”
    黄存想的很好,可黄父却摇摇头道:“冤句县私盐都经我黄氏之手,这生意并非是我等选择做与不做,而是看衙门要不要我们做。”
    “他们要我们做,我们便是贴钱也得做……”
    黄存瞪大眼睛:“这不是欺负人吗?!”
    “呵呵……”黄父干笑几声,摇摇头向外走去,几句话悠悠传来。
    “这世道本就是这样,官字头顶有伞而下有两口,道理都由他们说了算……”
    “耶耶,您走慢点,我扶您!”
    黄存瞧着自家耶耶走路摇晃的样子,连忙追上去搀扶了起来。
    黄巢站在原地没走,只是瞧着自家阿耶的背影,攥紧拳头:“官……”
    他心中积怨,尤其是回想起王县令说他没有真才实学,不配当官的时候,他更是怒火烧上心头。
    只是一想到自家年迈的阿耶,他最终还是渐渐松开了拳头。
    若他孤身一人,那王县令的首级,恐怕早已摆在他面前。
    可他不是,他还有阿耶,还有侄儿们……
    “为了阿耶……”黄巢呼出口浊气,低丧着离开了中堂。
    如今的他,只期盼庙堂上的有识之士们奏表皇帝,将这盐铁的重税削减几分,让黄家恢复太平。
    不过他的这番期盼,终究还是得落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