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血从墙里喷到墙外,自木梯上直挺挺地栽了下去。
    白家上等门客之一的赶蝉一直关注着主君,在白凡栽到半空的时候就是一个鱼跃弹上天,抱着家主落回地。
    白凡气若游丝,双目涣散:
    “关门……关门……快关门……”
    秦王政的声音那么大,不只是白凡听到了,争着抢着去开门白家人也听到了。
    六院门户从香饽饽霎时化为烫手山芋,众人纷纷远离就像是逃避恶鬼。
    钝器砸在铁门上的巨响无规则响起,如钟音,每一次都锤在白家人心上。
    无钟送钟音。
    送钟就是送终。
    陷入必死之境的白家人有的嚎哭有的发疯。
    还有的突然拼命冲到门户前要把外面的禁卫放进来,希冀着自己能以功免死。
    赶蝉是号,不是名。
    白家门客多以号代称,惊弓也是如此。
    赶蝉轻功极为卓绝,七八年前在江湖上便有赫赫威名。
    以后起于惊蝉,十步内赶之捉之而闻名。
    医武不分家,武学优者没有不通医学者。
    赶蝉手掌自白凡衣下伸入,贴在白凡后心,暗自调动体内的气猛地一冲。
    白凡“哇”的一声呕出一大口鲜血,打红赶蝉半边衣,极是骇人。
    其状虽惨,人却是慢慢恢复了过来。
    “赶蝉。”白凡吃力地抓住赶蝉的手,哀求道:“给我一刻时间,让我这一刻行动自如,我只要一刻!”
    他要用这一刻,再去为白家搏一条生路!
    “唯!”赶蝉颤声应下。
    他知道,这是自家主君的最后一道命令。
    片刻后,白凡重登木梯,重现墙头。
    站在高墙上的他面庞极为红润,一脸不正常的兴奋之色:
    “请王上停手!罪臣有话要说!”
    秦王政意外扬眉。
    罪臣,这个词有意思,这是认罪了?
    秦王政下令要禁卫停手,撤回来,静静等着。
    白凡自墙头消失。
    须臾,第六院的院门竟然自动打开了。
    白凡一人大步当先,领着还活着的白家人、白家奴仆、白家门客、白家女眷走出来了。
    他带着所有白家人,暴露在秦王政和嬴成蟜的视线之内。
    嬴成蟜眯起双眼,暗地里悄悄打了一个手势。
    邓陵学动作轻微,消无声息间融入夜色,率领一众楚墨匿于黑暗。
    白凡回头安慰白家人两句,迎着刀枪剑戟斧钺钩叉锤子铁尺就这么走过来了,被禁卫拦在外面。
    “放他进来。”五排禁卫后的秦王政下令。
    禁卫让开一条道,直通秦王政。
    白凡快步走进去。
    赶蝉说他还能坚持两刻,他在和生命赛跑。
    禁军长枪如林。
    白凡走在林中,踩着同族碎片,眼睛不看秦王政,而是秦王政身边的长安君。
    走到两兄弟面前,白凡整理衣襟,双膝跪地。
    “罪臣白凡。”他声音轻微却清晰:“自知一族罪该万死,只求留得族中不记事的孩童一命,请君侯成全!”
    他的头猛地砸下去,一下就见血,二下在一只鞋上印上血。
    “什么意思?”垫脚的嬴成蟜沉声道:“说清楚些。”
    他已命邓陵学去包围白家人,再有一点时间包围圈就成了,到时候白家人一个都逃不掉。
    “君侯的人已经开始包围我家了吧。”白凡直挺挺地跪着。
    额上鲜血下流,自眼睛流到鼻子流到嘴唇,狰狞如鬼。
    马上就要做鬼的白凡一脸悲恸:
    “凡犯的罪,只有君侯、王上知道。
    “凡不率族人走出这道门,或有武功高强者翻墙越之,逃之夭夭,将今日之事宣于外。
    “现在我白家人都在这里,一个都不少。君侯、王上可以安心了,明日白家发生什么没人会知道。
    “凡将全族人性命先交给君侯、王上,只求君侯能够答应,放我白家不记事的孩童一条生路。
    “使我白家不绝后,行否?”
    嬴成蟜微眯双眼,冷冷说道:
    “几岁算不记事?”
    白凡深吸一口气:
    “长平之战,四十万赵军降卒只有两百余没被坑杀,被武安君放回赵国。
    “今以武安君旧例行事,低于轮彀者不杀,可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