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找到阿力的新衣服!”
“要什么新衣服,木头看的是原色。”
“您的意思是……”
“小远在江上,他们就算想要再像过去那样布局针对,也离不开个从长计议,再者,我也信小远的本事,不需要我为江上的事情操心。
咱们呐,就好好守着这岸上的一亩三分地,不怕他们狗急跳墙,就怕他们跳得歪七扭八,反而坏了咱小远的节奏。
把阿力喊上,同去。
让他们看看,当年他们没能密谋弄死的人,今儿个又重新站起来了。
咱俩家,是人丁稀少没错。
但无论是江上还是岸上,眼下都有柱子顶着!”
刘姨推开屋门,走了出去。
秦力扛着锄头从地里回来。
瞧见一身绿色华服的柳婷,他的步子不由慢了许多。
这样的衣服,她是打小就穿的,那时候的她,喜欢养弄各种各样的虫子,还喜欢把虫子放自己被窝里捉弄自己。
就是近些年,她很少穿了,但每次穿起来,都给他一种越来越惊艳的感觉。
好看,是真的好看。
秦叔走到坝子上,从井里提了一桶水冲脚。
刘姨站在旁边,侧着头,面带微笑,看着秦叔。
“怎么样?”
秦叔:“你穿这衣服?”
刘姨:“嗯。”
秦叔:“肯定不方便做饭了,是不是今天中午没饭吃了?”
刘姨抬起头,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道:
“走,去东屋,时辰快到了,老太太带咱俩出去吃席。”
“好。”
秦叔把水桶放下,赤着脚,一步一水印,走向东屋。
刘姨:“我说,你就不打算换身衣服?没新衣服,旧衣服在西屋里也有。”
秦叔:“我不用,你们好看就行了。”
推开东屋门,柳玉梅在供桌旁的椅子上坐着,供桌上放着那块望江楼令牌。
柳玉梅:“阿力说得没错,衣服穿得再表面光,都没用,该瞧不起的还是瞧不起你。这家里,还是得靠人去挣里子。”
秦叔挠了挠头:“我也没想那么多。”
柳玉梅指尖轻轻拨了拨令牌,道:“行了,要过时辰了,咱也该去了。”
刘姨走到柳玉梅身边,站好。
秦叔在老太太身边,像是个老农般,蹲下。
柳玉梅轻扣令牌,借着供桌上的香气,将三人一同包裹。
望江楼。
气派的广场,今日显得空荡荡的。
不似上次,各家相聚时,都很默契地将家里晚辈带出来见见面。
也不晓得是真正的望江楼那儿天气不好,还是此时这里的人都普遍心情压抑,总之,这里,也是阴沉沉的,像是随时都会下雨。
当柳玉梅三人出现在楼外时,楼内人的注意力,都集体向外。
约定的时辰还没到,但大家伙都早早到了。
有一位来得最早,一直在底楼坐着,有一位来得最晚,这会儿才刚来。
柳玉梅在刘姨的搀扶下,往楼内走去。
后头蹲着的秦力,想要站起身,却有点难,尝试了几次,都没能成功。
楼内,一道道目光聚焦在他身上。
望江楼门口,一位中年人在迎客,此时脸上已经挂上了和煦的笑容。
秦家人一直以来都是这样,相信拳头,对其它,兴趣寥寥。
来到这以精神为界之地,面对这儿如此多道精神审视,精有不逮,实属正常。
柳玉梅停下脚步,微微回头,道:“阿力,都在看你笑话呢。”
门口迎客的中年人开口道:“老夫人,您这话说得……”
秦力站起身。
“咔嚓……咔嚓……咔嚓……”
中年人神色滞住了。
头顶黑压压的云层里,似有蛟音低吼,更有一道道身影若隐若现。
站起身的秦力,一步一步向这座楼走来。
比起身前两个女人,他一身农夫打扮,脚指甲里还有未来得及细细冲干的泥。
但当他靠近时,楼内众人都有种化作庄稼的错觉,仿佛都会被眼前这男人一镰一镰的收割。
秦家人不喜修它道的原因是,只要拳头足够硬,哪怕我的精神层面不如你,但却能轻松毁掉你的肉体,让你的精神失去载体。
“咚!咚!咚!”
秦力的心跳声,似与天上的蛟音互动。
二楼圆桌边,所坐着的家主与掌门,看着面前杯中茶水,不断泛起着涟漪。
江上藏一手,岸上也留一手。
谁能想到,当年走江失败逃亡、近乎死去的那位,不仅能重新站起来,而且还能更进一大步?
像这样的强者,凡是圆桌边坐着的,家里谁都不会缺,这是一个传承势力里,真正的武力基石。
可这都是需要足够的基数,一代代、一层层,像这座楼塔一样,垒出来的尖端。
一座大湖里,总能决出几条肥硕的鱼,这并不稀奇。
可这小水洼里,就鱼苗几条,竟也能蓄养出这等存在?
最重要的是,这个人,还姓秦!
秦家人,实在是太特殊了,无论他在哪个实力段位,你都不能真的按照这个实力段位的人去看待。
因为同在一个实力段位的对手,不可能在第一时间杀死他,然后大概率,会被秦家人的拳头给砸死。
当下,塔楼外的那个秦家人,正在凝聚气势主动压迫楼内。
谁若想接招,主动顶上去,那按照秦家人的习惯,必然会主动跟上去,进行蓄势。
楼外的风,不断吹在秦叔身上,秦叔的头发飘散。
他不张狂,也不压抑,内和平静。
因为输得起,所以不惧任何挑战,甚至故意不做克制,隐隐呼唤挑战。
圆桌上众人,余光不断交汇。
龙王陶家家主,先行起身,他神情最轻松。
其余家主掌门,也都纷纷站起。
大家伙这次没在楼上等,也不是停在楼梯上,而是下了楼。
门口的中年男人掀开帘子,弯下腰,做了请的手势。
柳玉梅与刘姨走了进去。
一进门,就看见端坐在底楼,正对着大门,如干尸般的明琴韵。
一下子,柳玉梅就清楚了明琴韵的目的,也知道了其他人放任她坐在这儿等着自己的意图。
这老女人,是主动把自个儿推出来,把自己作为代表,来向她柳玉梅,求证对整个江湖的态度。
明琴韵看见柳玉梅,露出了笑容,毫无顾忌地问道:
“见到这样的我,你很开心吧?”
柳玉梅没故作大度,直言道:
“我当年有一阵子不愿意理他,就是觉得他看见了你自荐枕席的样子,觉得他眼睛脏了,让我膈应。
现在看来,还真是我脾气不好,乱使性子,错怪他了。
他才是真的难,也是真的苦,那阵子见我时眼睛都是红通通的,怕是洗了很久很久的眼睛。”
明琴韵:“你果然还是在记恨我,呵呵呵。”
柳玉梅:“我是怪你,你不晓得秦家人对毒对精神印术天然有抗性么?
那可是一群把气门开脑门儿上的糙货。
你说说你,当年下毒下印,也不舍得用点儿好的,你别让他留有清醒。
还是说,你不是不舍得用,而是不愿意?
怕他彻底迷糊了心智,和你躺一张床上时,喊的是别人的名字?”
明琴韵脸上出现潮红,下半身出现冰霜。
柳玉梅笑了。
其余人,也都注意到了这一点。
这说明这位明家家主,当下正处于走火入魔的状态,肉身正在借助外力镇压。
许久,明琴韵恢复正常,再次开口道:“真的是好多年,没看见你得意的样子了,想得慌也念得慌吧?”
“倒还好。小时候有长辈宠着,成年后又有家里那位护着,等老了后,还有孩子能靠着,我这辈子,真挺没趣的,就一个躺着的命。”
这时,其他家主掌门开口道:
“才知道,这一代秦柳两家有人在江上。”
“当真是好大的魄力,还是两家共主。”
“天意垂青啊,也是,这江湖没了秦柳,确实乏味许多。”
“这就是拿我们当外人,秦柳两家培养传承者,也不和我们这些世交通个气,再怎么样,念在昔日交情,该搭把手还是要搭一把的,要不然家里祠堂里的祖宗那里,都说不过去。”
“就是,藏着掖着到现在,可让我们一顿好担心。”
柳玉梅摆了摆手,打断了众人开场话语,笑道:
“呵呵,倒是被你们误会了,我也没想那么多,都这般年岁了,早就熄了什么江湖争斗的心思。
我这都归隐乡野了,身边就留了俩人,一个种地,一个做活儿,我呢,就整天喝喝茶做做衣服。
可谁成想,
就忽然有一天,那孩子就这么被人背着,送到了我跟前。
起初我还有眼无珠,只觉得这孩子不过是聪明一点、机灵一点罢了,加上我那孙女也算是有了个不错的玩伴。
谁晓得,那孩子就这么在我眼皮子底下,把我家那《柳氏望气诀》和《秦氏观蛟法》当连环画看。
我那个孙女陪着他一起看,也不告诉我。
那孩子后来有了新感悟,来指点我时,弄得我好不尴尬。
那能怎么办呢,只能一拍腿,反正该学的不该学的你都已经学了,还学得更好,干脆就让你当家主吧,也别挑挑拣拣了,怕家里列祖列宗说我不公允,直接一人扛两门,省事。”
楼内所有人,都是精神层面强大的人精,且各有秘法或者法器,能判断一个人是否在说谎。
而且,柳玉梅刻意没以风水之术进行遮掩,将最纯粹的精神投影立在这儿,就是方便他们来判断真话假话。
大家知道,柳玉梅可能没说全部,但她所说的部分,又确实是事实。
明琴韵的上半身与下半身,再次冰火两重天。
谁能想到,这种改变两座门庭走向覆灭的契机,居然真的是白捡的?
青龙寺方丈开口道:
“阿弥陀佛,老衲有一事不解,就是得来靠机缘天意,也不该如此早地就让孩子点灯送到江上去吧?”
柳玉梅:
“唉,那孩子说过,要是等成年后再走江,这江,就没什么意思了。”
众人集体噤声,连那方丈,也是闭眼立刻默念好几句“阿弥陀佛”以稳定心境。
事实已摆在眼前,就不能说什么年轻气盛、嚣张狂妄了。
由后往前推,再品这句话,简直就是再标准不过的龙王之姿,且就算细数历代龙王,能有如此自信豪气的,也是不多。
明琴韵再次恢复过来,她站起身,盯着柳玉梅:
“我是听懂了,你是拿自个儿孙女换来的家主!”
柳玉梅笑得更开心了:
“承你吉言,我是真盼着这俩孩子日后能走到一起,也不怕大家笑话,他们俩孩子的名字,我都偷偷取了好几箩筐了。
这阵子每天晚上都忙着缝绣被,缝得我眼睛都花了,可实在是没办法,亲家那边要求的,嫁妆就要这三床被子。
诸位江湖同道,都是他长辈……”
刘姨出声提醒道:“已经平辈了。”
柳玉梅:“阿婷,这就是你不懂事了,这是对下面人论的,哪能放在这里?
你让咱家小远那小小年纪,站在我们这群要么奔着入土要么奔着成邪祟的老菜帮子里论平辈,
就算是我们这群老菜帮子愿意,小远也不好意思啊?
再说,这平辈一论,麻烦事多了。
咱们这一代走了,下一代也走了,下下一代也走了。
咱小远的辈分就这么高高架起,以后去谁家参加葬礼,都得坐首座,身边连个能平辈说话的人都没有,多孤单乏劲?”
柳玉梅说得起劲,楼内所有人,脸色都渐渐沉了下去。
数千载江湖,要是出一个未成年的龙王……
明琴韵:“那我就等着,喝咱秦柳家主的喜酒了。”
柳玉梅:
“到时候诸位都得来呀,就算再忙,也不能缺席。
孩子性情恬淡,不喜铺张奢靡,但该有的礼数,我这个做奶奶的,肯定得帮忙尽到。
阿婷,你记着我接下来说的话。
大婚那天,
定要今日在场之宾客悉数到场,
朋桌、亲桌、供桌,无虚席;
酒水、佳肴、香火,给管够!”
……
哀牢山外围还好,只是渗人的老林子。
但越往深处,淫祠越多,很多祠庙里,鬼气森森,但应该是提前察觉到了风声,早已鬼去楼空。
继续向里,各种瘴地、禁制、阵法、结界,也就多了起来。
队伍内,以罗晓宇为首的优秀阵法师很多,这些倒不至于成为大家的障碍,却比往日多付出了点时间和精力。
因为谭文彬下发了要求,希望他们以破解为主,尽量保留这些布置的主体,不要直接破坏开道。
陶竹明以方印将前方沼泽震住,令五行抽出雷鞭小心翼翼烘干前方泥土,供众人可以顺利通过,过几个月也不会影响它重新糜烂回沼泽。
“这是不想打碎这里的瓶瓶罐罐,难道他想住这里?”
令五行:“听话做事就是了。”
陶竹明:“我是不理解啊,两家祖宅可以轮流换着住,这样也能住腻?”
令五行:“他有自己的计较。”
陶竹明:“现在是外围的孤魂怨鬼都内收了,我是怕待会儿面对它们时,那位也要让我们爱惜飞蛾纱罩灯。”
令五行:“那就罩呗。”
陶竹明:“令兄,看你如此卑微的模样,我真是物伤其类。”
令五行:“没事,等你回家后发现你家里没把实情告诉你,我也能看你前倨后恭。”
陶竹明:“我反复问过了,我爷爷作为家主,都亲自给了我回应,确保没有。”
令五行:“确保做得滴水不漏、万无一失?那一旦被发现,会更惨更没余地。”
陶竹明:“我在安慰你,你却想拉我一起下水?”
令五行:“是你说过的,就算是龙王家,除了那座祠堂里亮着的龙王之灵,又有几处是真的干净?”
清障工作,总共进行了三天。
其实,在第二天晚上,队伍就已经一路清到活人谷入口处了,看见了那座被黑雾笼罩着的巨大山谷。
但接下来负责给整个队伍传话的谭文彬,没有要求大家做好进攻的准备,而是又重新划出一条线,让队伍拐了个弯,去清理另一块区域。
给出的理由是,一旦进攻时发生问题,需要退出来重新整合时,大家还能多一条退路。
这个解释很合理,大家也是乐见盟主谨慎。
如果……盟主不要求大家在完成第三天清障后,又做了一宿地理水文勘探的话,就更合理了。
翌日清晨,令五行来交数据汇总,还是那厚厚的文件袋。
谭文彬不在,林书友也不在,就润生坐在外围守着火堆。
李追远刚刷好牙,一边拿着帕子擦脸一边对令五行道:
“交给我吧。”
令五行把文件袋递了过去。
李追远打开,检查了一下。
真正的工程勘测,数据可以堆满几个屋子,不可能这么“薄”,但里面的数据填空都是李追远精炼过的,等工程勘测队正式入场,该走的流程一个都不能少,但走流程并不费时间,怕的是数据上的误差与失真,有了这个,等同于手里拿着一份参考答案,勘测队测出来后再对照一下答案,效率上的提升可不是一点点。
而且,相较于鹿家庄那一带,这里危险之处更多,没这帮人帮自己清理一下,等工程施工时,一不小心挖出个什么东西、造成个什么影响,都能导致工程停滞。
别人都是公器私用,他这儿算是私器公用了。
哪怕是集安大工地上的玄门人员比例,都没他这里这么纯,而且那里很多玄门二代来蹭香火情,他手下可是标准的江湖精英。
李追远:“辛苦了。”
令五行:“应该的。”
李追远见令五行给完东西还没走,就指着润生那里正在煮的锅,问道:
“一起吃早饭?”
令五行摇头:“有点事,想跟前辈您提一下。”
李追远:“说吧。”
令五行:“前辈您很谨慎,我也大概能猜出您要我们观测这些数据的目的是什么,但,我们在外围耽搁的时间太久了。
我们是从这一面进入的,哪怕到了那座山谷后又折返清理这里,处于我们控制与感应的范围,最多也就是这一半。
我的雷鞭,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微弱的亮一下,陶竹明的方印也会跟着起反应,还有不少人那里,也有了感应。
我们,给了活人谷太多时间,去做准备了。
算上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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