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惧总是那么无趣,那么普通:工作是否能保住;银行账户里的数字;要是我不能给詹妮买身好衣裳,去参加学校的活动,老师和其他家长会怎么想;妻子(或丈夫)是否还爱着自己;身边的朋友,谁是真心,谁又是假意……”
他顿了顿,总结道:“——实在太没意思了,这些恐惧琐碎、现实,像钝刀子割肉,不会立刻致命,却日复一日地消磨着人。”
听着彼得的话,玛奇玛陷入了沉思。
这似乎印证了她内心某种已有的认知——人类,果然是被这些庸常、脆弱的情绪所束缚的生物。
“那孩子呢?”
她紧接着问,金色的眼瞳紧紧锁定彼得,“爸爸,孩子的恐惧是什么样的?”
彼得没有立刻回答。
他的目光越过玛奇玛,投向了窗外无边的黑夜,眼神变得有些复杂。
卧室里只剩下两人轻浅的呼吸声。
几秒钟后,彼得才重新开口,声音比刚才更低沉:
“孩子的恐惧?”
他重复了一遍,然后对女儿说道,“孩子的恐惧……反而是最大的恐惧,但是大人从不会理解,也早已忘记。”
玛奇玛握着他的手,不自觉地收紧了一些。
“大人的恐惧,怎么比得上孩子关灯后,独自躺在黑暗中,必须与之共眠的恐惧?”
彼得继续说道:“有些孩子,每个夜晚都必须独自应付床底下、衣柜缝隙里、或是幽深地下室里的怪物,应付那些恰恰在视线不可及之处瞪视、跃动、威胁着他们的,无形无质却又无比真实的怪物。”
他的描述让玛奇玛金色的眼睛微微闪烁,仿佛在她眼前展开了无数个黑暗房间里无声的战争。
“你听说过有什么集体疗法、精神病医师或社会服务工作者,去帮助这些孩子对付他们床下的怪物吗?”
彼得摸着玛奇玛的头说道:“没有,这场孤单的战争每夜上演,唯一的治愈手段……”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落回玛奇玛脸上,“……是想象力的最终枯竭,也就是长大成人。”
玛奇玛听彼得说完之后,没有再说话。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彼得,眼睛里有细微的涟漪在荡漾。
她内心被触动了。
爸爸和其他的大人,好像真的不一样。
玛奇玛第一次发现,人类的情感世界,或许并非她之前所认定的那样浅薄和易于支配。
在父亲彼得·帕德里克的心中,就存在着一种她无法完全理解的东西。
她轻轻松开了握着彼得的手,缩回被子里,只露出一双眼睛,依旧望着他。
“爸爸,你希望我长大成人吗?”
“当然,但是爸爸不希望你长成,小时候我们厌烦的大人。”
玛奇玛眨了下眼睛,“我知道了,原来爸爸害怕的是这些。”
“爸爸,晚安。”
玛奇玛把头缩进被子里,声音从里面传来。
彼得看着她,伸手关掉了床头灯。
房间瞬间被黑暗笼罩,只有窗外微弱的星光勾勒出家具模糊的轮廓。
“晚安,玛奇玛。”
轻声回应着,彼得为她带上了房门。
在门关上的那一刻,在彻底的黑暗中,玛奇玛睁着那双在夜里也能清晰视物的眼眸,望着天花板。
自己到底是那些与黑暗作战的孩子,还是床底下的怪物呢?
玛奇玛一边想着这个复杂的问题,一边陷入了睡梦。
翌日清晨。
翌日清晨,帕德里克农场的厨房里,弥漫着煎培根、烤面包和新鲜咖啡的浓郁香气。
阿祖坐在餐桌旁,正略显慵懒地摊开一份《堪萨斯星报》,目光快速扫过版面上的新闻。
在他旁边,阿尔托莉雅·潘德拉贡正专注于她的“早课”。
虽然坐姿依旧带着骑士般的端正,但她面前盘子里堆迭的小蛋糕,和她迅速却不失优雅的进食速度形成了某种反差萌。
一边小口啜着红茶,阿尔托莉雅一边看着墙上悬挂的电视里播放的早间新闻,眼神偶尔会因财经报道或国际局势而变得专注,但更多时候是满足于甜食带来的愉悦。
“啧,”阿祖忽然嘴里发出声音,“最近还真是不太平。”
彼得正站在炉灶旁,帮泊尔塞福涅翻动着平底锅里的煎蛋,闻言转过头:“有什么新闻?约翰。”
“又是失踪案。”
阿祖将报纸转向彼得的方向,指了指社会版块的一条不算起眼的报道,“堪萨斯下面的一个小镇,过去两周,报告了十几起失踪案,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阿尔托莉雅也暂时将目光从电视上移开,瞥了一眼报纸,眉头微蹙,但很快又叉起一块沾满奶油的蛋糕送入口中。
阿祖吐槽道:“我怀疑是不是哪个不开眼的外星人搞得鬼。”
彼得听着阿祖的话,想起了前天钱德勒打来的求助电话。
小镇上前几天,同样有几个少年失踪了。
难道其中有什么联系吗?
彼得关掉了炉火,煎蛋在锅里滋滋作响的声音停了下来。
擦擦手,他面色凝重地走到餐桌旁,接过阿祖递来的报纸,仔细阅读起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