浸到那些齿轮与杠杆中的背影,只觉得一股凉意从脚底蔓延至全身。她满腔的怒火与委屈,在他这种近乎漠然的冷静面前,竟无处宣泄。
李治见状,连忙上前一步,轻声道:“母亲,父亲近日为了改进这传动结构,已在此耗费了数日心血。这水车若能成,确是利国利民的好事。不如……让儿臣为您解说一二?”
小武也适时柔声开口:“陛下,工坊内嘈杂,且多有油污,恐污了陛下衣裳。不如移步观景台,那里视野开阔,亦可远眺昆明池全景。”
三娘沉默了片刻,终是缓缓点了点头。她最后看了一眼夏林的背影,眼神复杂难言,然后才在李治和小武的陪同下,转身离开了这片让她感到窒息和挫败的工坊。
走出工坊,外面明媚的阳光和清新的空气让她稍稍缓过气。站在高高的观景台上,俯瞰着烟波浩渺的昆明池,以及池畔那一片生机勃勃却又暗流涌动的新咸阳城,三娘久久无言。
李治小心翼翼地陪在一旁,斟酌着词句:“母亲,父亲他……言语或许冲撞,但心中确是装着江山百姓的。那电影之事……”
“不必说了。”三娘打断他,声音带着疲惫:“我知道什么是对错。”
她没有说下去,只是轻轻叹了口气。只是这“对”的方式,太过伤人,太过决绝,几乎将她身为帝王的尊严踩在了脚下。
小武默默递上一杯温热的参茶。
三娘接过,却没有喝,只是捧在手中。她望着远方,忽然轻声问李治:“治儿,若你处在你父亲的位置,你会如何做?”
李治一怔,显然没料到母亲会突然问出这个问题。他沉吟良久,才谨慎地回答:“儿臣……或许不会如父亲这般激烈。但儿臣想,若不能雷霆手段撕开表象,那些沉疴旧疾,恐怕永远也无法根除。父亲大概只是选择了最快的那条路。”
三娘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涟漪,然后便再次陷入沉默。
是啊,是最快,但也最痛。痛得她几乎难以承受。
就在这时,一名内侍匆匆登上观景台,跪地禀报:“陛下,长孙相公与房相、韦将军已在宫中等候,有要事禀奏,是关于……关于赵德明等人贪墨一案,有了重大进展。”
三娘握着茶杯的手微微一紧。刮骨疗毒,这才算是刚刚开始。
她深吸一口气,将杯中已微凉的参茶一饮而尽,转身时,脸上已恢复了惯有的冷静与威仪。
“摆驾回宫。”
李治与小武躬身相送。看着母亲离去的背影,李治轻轻松了口气,回头看了一眼小武,无奈的说道:“父母亲闹矛盾,真的太烦人了。”
小武在他身边低语,声音轻得只有两人能听见:“陛下心中已有决断,只是需要时间,殿下不必过于忧心。”
李治点了点头,目光却不自觉地再次投向下方那间依旧传来轰鸣声的工坊,然后哭笑不得拍了拍护栏:“我也知道,只是我这个当儿子的显得太没用了。武姐姐,你说要是我突然大病一场会不会好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