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婉性子虽柔,却不怯懦,闻言抬眼淡淡道:“琳妹妹眼光自是好的。只是各花入各眼,姐姐觉得这翠色生机勃勃,正合初夏光景。倒是妹妹这身胭脂红的裙子,美则美矣,只是这纹样似乎是去岁京中流行的旧款了?”
崔琳脸色一僵,她今日这身衣裙确是去岁的款式,只因喜爱这颜色才又穿上,不想被裴婉当众点出。她强笑道:“妹妹倒是好记性。不过衣衫而已,合身舒适便好,何必一味追新?”
旁边一位与崔家交好的刘小姐立刻帮腔:“琳姐姐说的是。依我看,女子德行才是根本,若只知在衣饰上用功,反倒落了下乘。”
另一位素与裴婉亲厚的赵家小姐听不下去了,轻笑一声:“刘姐姐此言差矣,衣饰整洁得体,亦是礼仪所需。何况,我听闻太子殿下近日称许女子亦当知晓些实务,并非只囿于针线女红呢。”
此言一出,席间几位在骑射、算学上下了功夫的小姐顿时挺直了腰杆,目光若有若无地扫向李治方向。
又有一位夫人笑着对独孤迦叶道:“迦叶小娘子,听闻你马术精湛,击鞠更是了得,不知师从哪位大家?”
独孤迦叶笑嘻嘻地回道:“夫人谬赞了,不过是自己胡乱玩玩,我爹说,女儿家有点英气才好,免得被人欺负了去只会哭鼻子。”
她说着,意有所指地瞟了崔琳一眼。崔琳曾因马车事故当众落泪,此事虽过去许久,此刻被迦叶隐晦提起,脸色顿时更加难看。
水榭之中,唇枪舌剑,你来我往。
看似是在讨论衣饰、才艺、德行,实则句句关乎家族脸面、个人声誉,乃至对未来风向的试探与站队。
夫人们表面维持着笑容,眼神交换间却已过了数招。小姐们更是绞尽脑汁,既要维护自身形象,又忍不住要压对手一头。
拓跋尚看得眉飞色舞,若不是李承乾用眼神制止,他几乎要拍案叫好。他凑到李治耳边,用气声道:“瞧瞧,比看角抵还有意思!你这妹子真他娘的是个天才!”
李治无奈摇头,此刻小武在一旁安静布菜,仿佛置身事外,眼底却掠过一丝了然。张柬之则低头默默吃着菜肴,只觉这宴会气氛,比应对繁杂公文还要劳心。而他们也不好出声,毕竟身份是太子属官,轻易发声很容易被人认为是太子授意。
李承乾始终端坐,面容平静,偶尔与身旁之人交谈几句,温文尔雅,仿佛并未察觉周遭这无声的硝烟。然而他越是这般超然物外,落在那些小姐夫人眼中,便越是显得神秘而引人探究。
独孤迦叶穿梭其间,巧笑嫣然,时而添一把火,时而息一桩争,将全场情绪拿捏得恰到好处。她目光扫过全场,最终与李承乾隔空对视一眼,两人眼中皆闪过一丝心照不宣的笑意。
“陛下到!”
“夏林,夏道生到!”
“独孤大运到!”
外头突然一连串的报菜名,把在场的人尽数惊呆,莫要说被人,即便是拓跋尚这个混账东西也连忙起身来到门口毕恭毕敬的等待了起来,其他人更是纷纷起身相迎。
“大家都请坐吧,既为家宴,就莫要那许多的规矩了。”女皇陛下率先进来,摘下冕冠的她此刻显得温柔典雅,抬手示意道:“都坐下吧。”
这会儿身为亲王的独孤大运紧随其后走了进来,迦叶跟她关系一般,但看到后头的夏林时却显得极高兴:“父……”
但一句父亲还没说出口,她急速转口道:“父亲、母亲,夏帅……”
旁边的拓跋尚没崩住笑,被夏林一个脑瓜崩弹在了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