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是码头边上的一排仓库。
被踩进泥里的稻谷,横流在地面上的香油,撕扯成碎片、沾着血渍的布帛,无不诉说着这里遭到了何等粗暴的劫掠;
有的库房甚至被砍开大门,里面的陶器被推倒砸烂,木器被锤出大洞,美丽的漆器,光洁的铜镜,即便不能带走,也要被砍上一刀……
粮食和布匹也就算了,硬通货,哪怕不拿来卖,自己吃用也用得着——特别是不事生产、专司劫掠的海盗。
然而,漆器,铜镜,这些东西又轻便又贵重,为什么不带走?为什么只是毁掉?
总不能只是为了销赃不便吧?
还有,还有被杀害、被掳掠的百姓。不杀大户,不杀富户,杀的是码头附近,以扛货为生的穷苦人;
掳走的妇孺,毫无固定范围,更像是随手而为。打破一些低矮浅窄的棚屋,随手拽了就走——
如果只是为了利益最大化,杀富户,抢大户人家的妇孺,更正常一点吧?这样做,是为什么?
沈乐一边派人暗中查访县内及周边的店铺、货栈、黑市,一边耐下性子,挨个拜访了县内几位有头有脸的大户。
说白了,鄮县地点偏僻,别说距离孙吴国都,距离郡治都十万八千里——
而且靠海,地瘠民贫,无论是陆、朱、顾、张四大家族,还是后来发迹的一些新兴家族,都不爱来这儿。
能在这里算是有头有脸的,也就那样,且和县吏、乡老、啬夫等等官职高度重合。
基本上,各个大户,你分一块,我分一块,瓜分了县里各种能赚钱的产业:
李家主要经营酒楼、客栈,赵家主要售粮,汪家名下有大片连绵山头,出产的木材和木器最好,甚至还有个小小的船厂……
“沈掾曹!你可要尽快发兵啊!最近市面萧条,海贼闹这么一闹,街上都没人走了!”
李家的家主看着十分急切,一边说,一边就招呼下人,送肉、送酒到衙门里,让衙役们“好歹暖暖身子”。
但是,更多的投入,就完全没有了,不给钱,不给布帛,也不说支援几个打手帮忙一起巡视。
做木材生意的汪家更加冷淡,借口“家主受惊卧病”,只派个少年出来见了一面。沈乐拿他也没办法:
汪家在县里树大根深,家里甚至还出了个县丞,官位在他之上……
赵家的家主,那可就真的急赤白脸了:
“若需要钱粮,我家愿捐!需要壮丁,我家族人佃户也可出人!只求早点剿灭海贼,换我家一个平安!”
“别别别……”沈乐看他快要跪下去的样子,赶紧伸手搀扶:
“这会儿怕是还出不了兵。农忙时节,也不能抽调佃户,不能误了农时……这样,您这儿若有机灵的伙计,借我几个打听消息?”
东问一个,西问一个,连同衙役、族人和赵家借来的伙计一起撒出去,也没找到头绪。
更重要的是,沈乐也没发现有大宗异常货物销赃:
粮食留着自己吃也就罢了,布帛全都留着自己穿?货主报上来的失物,除了麻布,可还有丝帛,还有织锦!
他们沈家出产的织锦!
这群海贼,不在本地销赃?
这么重的东西扛到外地去卖吗?
漆器偏偏又不扛去?
还有,杀港口扛活的力工……
“不合常理。”遣走衙役,沈乐对族人心腹分析,
“要么,他们有固定的销赃渠道,不在本县,而在更远的地方。要么,他们抢劫的目的,并不仅仅是财物本身……难道?”
虚假的商战:勾心斗角,有来有回,你掐断我的供应链,我在消费者面前造你的谣。
真实的商战:派人去拔你家网线,浇死你家的发财树,在老板杯子里下毒,买凶杀人……
他默默掂量着,却不宣之于口。而是踏遍沿海,组织起各村各镇的民众,大力宣讲海贼的凶残;
而后,在几个关键的高地,设置了简易的烽火台。一旦发现敌情,白日燃烟,夜间举火——
“我立刻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