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小子经过这次教训,确实沉稳了不少,但也因祸得福,名声反而比以前更响了——毕竟他是被“陷害”的受害者,而且是他“慧眼识珠”请来了师傅力挽狂澜。他在神医堂的地位不降反升,虽然还是大师兄,但话语权明显重了。
他不再像以前那样到处吹嘘,但看向裴予汐的眼神,那崇拜的光芒几乎能闪瞎人眼。他跑霍家跑得更勤快了,美其名曰“照顾师傅”,实则一有机会就捧着医书或者疑难病例来请教,那股勤勉好学的劲头,让裴予汐骂也不是,夸也不是。
“师傅!您看这个脉案,我觉得像是寒热错杂,但又不敢确定……”
“师傅,您上次用的那种金针手法,能不能再教我一遍?”
“师傅,您尝尝这个,我特意找来的安神滋补汤,对孕妇最好了!”
裴予汐被他烦得不行,但看他确实进步神速,而且一片赤诚,心也就软了。偶尔心情好,也会指点他一二。裴俊逸就像得了什么武功秘籍一样,欢天喜地地回去钻研。
这一切,都被远在“休假”中的裴月牙看在眼里,恨在心上。
她原本指望借着休假避避风头,等事情淡化了再图谋复出。可她眼睁睁看着裴予汐声望日隆,看着原本支持她的人心浮动,看着裴俊逸那个蠢货因祸得福,甚至神医堂里开始出现“请裴予汐小姐回来主持大局”的微弱声音……她再也坐不住了!
她不能再等下去了!必须尽快想办法挽回局面,绝不能让裴予汐趁她不在,彻底蚕食掉她多年经营的心血!
她再次拨通了战霆骁的电话,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焦灼和狠厉:“霆骁!我们不能等了!必须尽快想办法!再让那个贱人风光下去,神医堂就真的没我的立足之地了!”
战霆骁的声音也比以往更加阴沉:“我知道。她现在风头正盛,又有霍聿城护着,硬碰硬我们占不到便宜。得想个办法,让她自己出错,或者……让她不得不求到我们头上。”
裴月牙眼中闪过一丝恶毒的光芒:“她最在乎什么?除了她那个宝贝儿子,就是她肚子里的孩子和她‘神医’的名声……如果我们从这方面下手呢?”
战霆骁沉默了片刻,声音压得更低:“……小心点,计划必须周密。霍聿城不是吃素的,一旦被他抓到把柄,我们都得完蛋。”
“我知道。”裴月牙咬牙切齿,“这次,我一定要做得天衣无缝!”
暴风雨前的宁静,往往最是压抑。
裴予汐的预产期越来越近,她的行动也越发不便,容易疲惫。霍聿城几乎推掉了所有不必要的应酬,尽可能在家陪着她。天天也变得格外乖巧,常常像个小大人一样,摸着妈妈的肚子跟弟弟妹妹说话。
家里弥漫着温馨而期待的气氛。
但裴予汐心里那丝不安却始终萦绕不散。她太了解裴月牙那种人了,睚眦必报,绝不可能就这么认输。她就像一条潜伏在暗处的毒蛇,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突然窜出来咬人一口。
这天,裴俊逸又来了,这次他脸色有些凝重,手里没拿医书,也没带汤盅。
“师傅,有件事……我觉得有点奇怪,想来跟您说说。”
“什么事?”裴予汐正在插花,头也没抬。
“最近堂里接连接诊了好几个病人,症状都很类似,都是突发性的剧烈腹痛、呕吐,伴有轻微发热。看起来像是急性的肠胃炎或者食物中毒,但用了常规的药物治疗,效果都不太好,病情反复,拖拖拉拉总不见好。”裴俊逸皱着眉说道。
他知道师傅已经怀孕了,可是他这段时间忙下来,的确也认识到了自己能力上的不足。
这种疑难杂症凭着自己是无法解决的。
裴俊逸的心里是又内疚又羞愧。
裴予汐手上的动作顿了顿:“几个?具体什么情况?查过饮食来源吗?”
“大概有五六个了,彼此之间好像没什么关联。饮食都查过,没发现共同的有问题食物。”裴俊逸凑近了些,低声道,“奇怪的是,我偷偷去看过两个病人,他们的脉象……有点不对劲,不像是普通的外邪入侵,倒像是……像是某种轻微的毒物刺激,但又很隐晦,难以捕捉。”
“毒物?”裴予汐的心猛地一沉,立刻联想到了上次的事件。她抬起头,目光锐利地看向裴俊逸,“你的意思是?”
“我……我不敢确定。”裴俊逸有些犹豫,“但太巧合了不是吗?而且这种手法,有点像……上次那种,但剂量轻了很多,不致命,就是折腾人,拖病程。”
裴予汐的脸色沉了下来。
如果裴俊逸的猜测是真的,那这手段就太阴损了!
用这种难以察觉的轻微毒物制造小规模的“疑难杂症”,既不容易被抓住证据,又能慢慢消耗神医堂的声誉——看,你们连个小小的肠胃炎都治不好?
更重要的是,这些病例分散出现,不会立刻引起大规模恐慌,但久而久之,就会让人对神医堂的医术产生怀疑。
而目前,裴月牙“休假”,堂内事务由几位长老代理。
如果这个时候神医堂声誉持续受损,那么……
所影响到的,就不是裴月牙的声誉了,而是整个神医堂。
而下一任的堂主很有可能就是裴俊逸。
这样的事情无疑就是会让裴俊逸的升迁之路无比的困难。
除此之外,更重要的一点就是,这会直接动摇到神医堂上下祖辈打下来的所有根基。
裴予汐的心跳骤然加速。
她几乎可以肯定,这又是裴月牙和战霆骁的手笔!
他们不敢再直接针对她,就开始迂回地打击神医堂,制造混乱,然后或许是想趁机把责任推给目前主持事务的长老们,为自己日后复出铺路?
或者,还有更深的目的?
不管怎么样,裴月牙这样的行为,非常的可恨!
裴予汐根本无法想象,裴月牙究竟是以怎么样的心理,才会想到来毁掉裴家祖祖辈辈多年打拼下来的心血。
太过于极端歹毒了!
裴予汐深深吸了一口气,最终吐出一口浊气来。
“师傅,我们现在怎么办?”裴俊逸有些焦急地问,“要不要告诉长老们?”
“告诉长老们,你有证据吗?”裴予汐反问他,“就凭你的猜测和那点难以捕捉的脉象?打草惊蛇不说,还会被反咬一口,说你危言耸听,扰乱堂内秩序。”
裴俊逸噎住了,是啊,他没证据。
裴予汐放下手中的花,扶着腰慢慢站起来,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明媚的阳光,心里却一片冰凉。
树欲静而风不止。
她只想平安生下孩子,为什么总有人不肯放过她,甚至要牵连无辜的病人和整个神医堂?
她可以不管神医堂的闲事,但她不能眼睁睁看着病人被当做斗争的工具,受无妄之灾!
这分明是阳谋,逼着她出面。
可是偏偏,她根本没办法不接茬儿。
因为神医堂对她来说,并不只是神医堂这么简单。
裴予汐深吸一口气,转过身,眼神已经变得冷静而坚定。
“裴俊逸。”
“在,师傅!”
“你悄悄回去,想办法收集那几个病人的详细资料,包括他们发病时间、症状变化、用药记录,还有……尽可能拿到他们的血液或呕吐物样本,小心一点,别让人发现。”裴予汐冷静地吩咐道,“另外,最近堂里有什么陌生面孔,或者有什么人行为异常,也多留意一下。”
裴俊逸眼睛一亮:“师傅,您要出手了?”
裴予汐摸了摸肚子,感受着里面小生命的活力,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他们不就是想逼我出来吗?如他们所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