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行径,倒是让陈想到了一人。
梵音寺,禪师。
“大將军是在试探么?”
密云仰起头来。
云安死了,死者为大,但关於其与佛门的关係猜测却是未曾停歇。
“试探?”
陈翀摇了摇头,微笑说道:“你太小覷我了。我和纳兰秋童那种人不一样,对於佛门————我心中並无恨意。”
灭佛,乃是大势!
倘若梵音寺愿意低头,站在太子一侧,承认其皇权合法。
那么他又怎会灭佛?
纳兰秋童统领“鉤钳师”,灭杀佛门修士,便如鬣狗嗜血。
这些年。
真正捕杀佛门大修最多的,不是铁骑军队。
而是鉤钳师。
“我根本不在乎云安的身份。”
陈淡淡说道:“这位老爷子在我眼中,就只是悬北关中的一个百姓,一个医师。他救了很多人,做了很多我做不到的事情,因此我敬佩他。至於他是不是佛门弟子,与梵音寺有没有关係————我根本就不在意。”
陈翀擅长的事情,是御骑,冲阵,杀伐在北境战线,斩杀妖灵,诛灭邪祟!
杀光悬北关外的大妖,可以让城內子民太平,可以让无辜生灵少死。
云安做的事情,殊途同归,也是一样。
杀妖,救人。
这两件事其实没有太大区別。
也正是因为对“云安”的敬佩,今日轰轰烈烈的西城游行,陈刻意下令,让杜充忠不要阻拦。玄甲重骑和苍字营罕见共存,没有爆发衝突,没有爆发矛盾————
“这天下,还有许多和云安一样的人。”
密云轻声说道:“大將军想要北境太平,想要离国太平,想要天下太平————
可曾想过,如今这局面,该如何才能太平?”
“简单——
对於这个问题,陈回答地没有丝毫犹豫。
“只要梵音寺俯首,天下顷刻太平。”
他双手负后,眼神淡定又自负:“以九皇子的势力,想要对抗太子,无异於蚍蜉撼树————若是失去梵音寺这最后支撑,九皇子必败无疑。在我看来,如今这绵延十数年的离国之乱,正是由佛门而起。倘若你们当真希望天下太平,便该认输。”
“呵。”
密云闻言,只是轻轻笑了笑。
笑声虽轻,却毫不掩盖其中掺杂的嘲笑,讥讽。
——?
”
陈眯起双眼。
见识了因果道境的力量后。
他已没了原先的轻蔑。
陈发自內心地认可了密云,他认可了这个看上去“稚气未脱”的小和尚,有资格与自己站在同一高度进行对话。
“大將军,你只看到了表面。”
密云站起身子,缓缓来到熄灭的火盆前,重新蹲了下来。
火盆熄了有一阵子了。
满盆银白灰烬,与雪屑叠加在一起,很难分辨。
但有一件事却是可以肯定的。
火已尽熄,只剩灰烬。
密云一字一顿地说道:“很多事情————是不能只看表面的,就像是这盆火————”
“这是一盆火?”
陈翀皱眉。
“这当然是一盆火。”
密云抱著膝盖,专注地看著这盆灰烬,声音哀伤地说道:“————一盆看起来已经熄灭,但隨时可能暴燃的火。”
熄灭的灰烬,想要重燃,其实並不难。
只要一阵风。
“呼。”
很巧。
就在密云开口的那一刻,一阵寒风颳掠而过。
这堆满火盆的雪白灰烬重新燃烧起来,飞舞起来,在这一刻隨著庭中翻飞的大雪一同鼓盪。
而今离国。
便如这盆火。
鉤钳师,铁骑,铁幕————层层重压之下,灭佛好似大局已定。
但实际上。
看似湮灭的灰烬深处,早已暗藏无数火星。
那些倒下的僧人,推倒的庙宇,以及忍耐的百姓————都是这万千火星中的一枚。
这些个体,单独一个拎出来,看上去十分渺小。
可他们聚拢在一起,所进发出的力量,是无法相信,亦无法阻挡的。
只需轻轻一阵风。
这场熄灭之火,便会熊熊燃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