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设局的老余。”
“哦,余局长?”
“副局,副局。”余副局长谦虚笑着,上下打量张义。
剪裁合体的西装,带着烫金扣子,质地上乘的白衬衫,脖颈间皮肤白皙。一丝淡淡的、闻不出什么牌子的香水味隐隐飘了过来。胸口戴着金链怀表,镶着宝石的文明杖。
虽然有些年轻,带着点初出茅庐的稚嫩,但光凭借他这一身装饰打扮,余副局长就已经将他划入了可以寄予厚望的范围中了。
余副局长也是有苦难言,市长响应上头的政策疏散市区居民,拍着脑门在郊区大兴土木,初心或许是好的,但将房子建在距离市区几十公里鸟不拉屎的地方,谁来住啊?
眼看政绩工程就要变成败绩工程,那些投资商出资人每天上门催债,让他烦不胜烦,已经好久没睡过踏实觉了。再这样下去,市长为平息舆论,他这个建设局的副局长难逃其咎,一口黑锅背定了。
这还不是最关键的,关键的是当时大兴土木的工程款里,差不多压进去他全部的身价,房子再卖不出去,不说背黑锅被扫地出门,家里就已经揭不开锅了。
正因为如此,一听有投资商前来考察,余副局长才放下身段不辞辛苦也要前来迎接。
张义取下墨镜看了余副局长一眼,客气地笑了笑:
“余局长谦虚了,那我们现在去看房?”
“好说,好说,这边请!”余副局长做邀请状,恭敬地将张义请上汽车,寒暄了两句之后,不动声色地聊起了房产。
一人问,一人答,时不时发出几声爽朗的笑,气氛融洽。
但聊了几句,余副局长便发现这位宋公子对房产的了解似乎是浮于表面,不过也见怪不怪,甚至带着一丝窃喜,年轻气盛,一知半解,才好糊弄嘛。
忽悠你投钱进去,才是关键。只要房子卖出去,自己开心,市长欢喜,至于你赚不赚钱,关我屁事!反正那个时候自己估计已经高升了,该头疼的是继任者。
于是,余副局长更加热情了,一路大谈唐家沱的发展前途,什么景色优美、规划宏大、建筑坚固,全是优点。
张义一直认真地听着,时不时抛出几个恰到好处的点评或问题,什么政府审时度势,以人为本,想民之所想,急民之所需,既夸赞得不露骨,又引导着话题顺利地进行下去。
一番夸夸其谈之后,余副局长终于想起来让张义也说上几句,好看看这位公子哥的投资决心。
“哎,我说,宋公子气度不凡,一表人才,一看就是可以当家做主的。不知道这次投资的规模.”余副局长逢迎着,缓缓引出自己最想知道的。
张义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说:“过誉了,什么当家做主,我才从国外回来,被家里安排着打理生意,见识浅薄,小打小闹而已。不过为表诚意,这次出来我还是带了不少钱的。”
余副局长促狭笑道:“宋公子是个实诚人,我就喜欢和实诚人打交道。”说着话锋一转,“原来宋公子是留学归来的,姓宋,不知是家父是?说不定余某还有幸见过呢。”
张义抬眼看着他,笑了笑,没说话。
“怎么?难道是那个宋家?”余副局长悚然一惊,坐直了身体。
“嗯,算是吧,老爷子在政府工作。”张义含糊地说道。
含蓄的魅力就在于,留白之处总能给人无限遐想的空间。
余副局长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没敢再继续追问下去。
他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他的父母不过是浙江乡下的小乡绅而已。而他从进金陵政府,从一个小文员秘书做起,靠着多年的逢迎打拼,才走到今天这步。一个副局长,连官都算不上,只能说算个吏罢了。到了这一步,父母一点忙都帮不上,家里的黄脸婆就知道天天催着要钱。
而在山城这个豪商、权贵如云的地方,那些年纪轻轻却手持千金的富二代、官二代比比皆是。他打拼多年,也不过才换得了和他们,或者和“宋公子”这样的人,一个同车的机会而已。
余副局长再看向张义时,眼里便多了一点复杂的意味,态度更谦卑了。
而“宋公子”的那双眼睛里,却是坦然还带着点天真,如一汪清澈的泉水接纳了他的全部目光。
余副局长纠结着,是继续忽悠呢,还是向宋公子坦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