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又低头,深深地看了一眼自己的世界。
世界里,山河壮丽,生机盎然。
最初的生灵们,已经开始尝试用石头打磨工具,他们在河边追逐嬉戏,在篝火旁载歌载舞,他们的眼中,有对未来的憧憬,有对未知的好奇,有最原始,也最宝贵的……希望。
瑶留下的种子,已经化作了这片文明的土壤。
他点燃的火焰,已经成为了这片文明的指引。
他的道,他的轮回,已经化作了守护这个世界运转不休的秩序。
他的使命……似乎已经完成了。
“我的世界,会怎样?”许燃在心中问道。
“它会存在。”那个声音回答,依旧是那么的平淡,“在你‘归来’之前。”
归来……吗?
许燃的嘴角,泛起一丝苦涩而又释然的微笑。
他明白了。
这不是终结,而是一场……放逐。或者说,是一次“格式化”。
他这个“变数”,这个外来者,可以被容忍,但他所带来的“道”,却需要被这个混沌海本身的规则,重新“同化”与“理解”。
而他,必须离开。
他缓缓地,朝着那口石棺走去。
每一步踏出,他身上的气息就衰弱一分,他与那个新生宇宙的联系,就淡薄一分。
他将自己最后的烙印,彻底融入了世界的秩序之中,化作了日月星辰,化作了四季轮转,化作了那冥冥之中,守护着文明火种传承下去的……“气运”。
做完这一切,他的身影,已经变得近乎透明。
他走到了石棺前,石棺的盖子,无声无息地滑开。
里面,是和外面一样的,深邃的,无法用言语形容的黑暗。
许燃最后回望了一眼那个璀璨的宇宙,眼中带着一丝为人父母般的温柔与不舍。
然后,他躺了进去。
石棺的盖子,缓缓合拢。
当最后一丝缝隙被关闭的刹那,整个世界,仿佛都静止了一瞬。
随后,石棺连同许燃,就那样凭空消失了,仿佛从未出现过。
只留下那个年轻的宇宙,在空旷而死寂的虚无之中,孤独而又坚定地,继续演化着自己的……故事。
……
……
消毒水的味道。
很淡,却很清晰,像是一根细细的针,刺入混沌的意识,带来一丝冰冷的清明。
紧接着,是声音。
滴……滴……滴……
很有规律,不疾不徐,像是指针在丈量着时间的流逝,也像是在丈量着……生命的长度。
然后,是触感。
身体很重,像是被灌满了铅,每一寸肌肉,每一根骨头,都在发出无声的抗议。皮肤能感觉到织物的粗糙,应该是某种被洗过很多次的棉布,带着一股阳光和肥皂混合的味道。
眼皮,重如山岳。
许燃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勉强,掀开了一条缝。
模糊的光影在眼前晃动,像是隔着一层毛玻璃在看世界。过了很久,很久,那层“玻璃”才渐渐变得清晰。
白色的天花板,有些斑驳的墙皮。
左手边,是一个挂着透明液体的吊瓶,液体正顺着一根细细的管子,一滴一滴地,流入自己的手背。
那“滴滴”作响的,是一台摆在床头的,显示着心率和血压的仪器。
视线缓缓右移,窗帘没有拉严,午后的阳光从缝隙里挤了进来,在地面上投下了一道狭长而温暖的光斑,空气中,有无数细小的尘埃,在光柱里,懒洋洋地,上下翻飞。
很熟悉,又很陌生的场景。
许燃的脑子,像是一台刚刚重启的,老旧的电脑,无数混乱的数据流在其中闪过。
纪元坟场、终结意志、瑶的笑脸、新生的宇宙、文明的火种、古朴的石棺……
那些画面,宏大、真实、深刻,仿佛就发生在上一秒。
但眼前的这一切,天花板、吊瓶、心率仪、阳光下的尘埃,却又用一种不容置疑的,琐碎的真实感,告诉他,那或许……只是一场,过于漫长的梦。
“哥?你醒了?!”
一个带着惊喜与不敢置信的,清脆的女声,在床边响起。
许燃艰难地转过头。
一个约莫十七八岁的少女,正趴在床沿边,似乎是睡着了,此刻被惊醒,正揉着惺忪的睡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