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李斯骤然眼前一黑的表情中,刘邦撑着下巴笑的愉快。
“李相,要朕现在退位也不是不行,不过蒙大将军不知可有当年朕的本事,凭一己之力从各路反王手里守住这咸阳城呢?”
咸阳城又是否还经得住又一次的摧残呢?
李斯尚且混乱呼吸急促之时,朝中已然有不少人控制不住的跌坐了下去,满脸惊恐道。
“不!不!!陛下,我等不造反了,还请陛下坐镇咸阳,稳守天下啊!!”
“是啊,是啊!扶苏公子尚且稚嫩,他如何能有陛下懂得治理天下!!”
“是啊陛下,您是先帝留下遗诏亲自指定的继承人,我们当然是信任拥戴您的!”
刘邦做受宠若惊状,感动道。
“众卿如此信任朕……”
李斯面色苍白,似有不甘痛苦的凝视着刘邦,张口还要再说些什么,却被一个裹挟着风霜匆匆走进殿中的身影阻拦了。
“够了,李斯,今日是我们败了。”
那人兰亭玉树,面色温润平和,纵使在这等处境中,看上去仍然是稳定冷静的。
公子扶苏,尽管是仁和到有些优柔寡断的,但他从来不是懦弱胆怯的。
曾经满朝臣子,只有他敢直面盛怒的嬴政,并且公然和他唱反调驳斥他的政令。
扶苏闭了闭眼,露出不忍之色。
“叔父……陛下。”
他拱手抱拳,俯身称臣,“城中百姓已然经不起再一次的战争纷乱,我会让蒙恬不再抵抗,请陛下安抚反王,退兵吧。”
山有扶苏,隰有荷华。
扶苏扶苏,灼灼其华。
他是颗长不大的小树,他的仁注定了他做不了以苍生血肉供养着自己生长的遮天巨木。
而每一个乱世霸主,都是踩着累累尸骨才能登顶高峰的‘不仁之君’。
扶苏,他不巧生在一个需要乱世霸主而非盛世仁君的时代。
满朝的臣子,近乎怔然的望着他,无论是已经屈服在刘邦脚下的,还是仍然坚持站在李斯身后的。
他们面色或苦或悲,或叹或敬,可他们终究认清了一场现实。
他们发自内心的敬佩于扶苏的高尚品格,在这个伪君子和小人当道的时代之下,他的‘天真’某种程度上来说何尝不是一种珍宝。
可时代容不下这份天真,除非有人能送他一场盛世。
众臣悲切,却不敢表露出来,垂头掩住了眼眶中的泪。
唯一能送他那场盛世的人——已经死了。
……
扶苏输了这场惊天豪赌,人人都以为秦皇着最后的血脉注定要就此断绝了。
没有帝王会容忍一个造反失败的前朝公子。
但刘邦仍然只是囚禁他。
前朝涉事官员多达三分之二,若要清算必伤王朝根基,于是刘邦也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轻飘飘揭过了。
当然,他也挑挑拣拣的杀了几个,这反而叫众臣很松了口气。
既杀便是好事,若要真的不杀,那才叫人夜不能寐。
萧何冷眼看着,他挑出来杀的那几个要不就是对扶苏轻蔑假意的,要不就是第一个跳出来诋毁扶苏的墙头草。
因着其中法家儒家都有,便是有心人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他们的共通点居然是这样荒谬的理由。
刘邦是个比嬴政有过之而无不及的喜怒不定高深莫测的帝王——这个传言一时甚嚣尘上。
又几年。
刘邦年岁越来越大,眼见着体力精力大不如前。
皇帝实在是个非常消耗人的工作,他当皇帝这几年老的非常快。
各路异姓王在刘邦有意无意的纵容中,短短几年便越发的无法无天,尽管远在封地,但其所作所为已经隐隐惹了众怒。
朝堂群臣本就对当年之事不满,郁怀于心,多年来上了无数参折。
又一次怀病卧榻后,刘邦将妻子吕雉叫到了床前,不知交代了什么。
从那次之后,各种各样的罪名开始被加诸在各路异姓王头上,这个过程做的悄无声息,等到屠刀落下,已经无可转圜。
吕雉的手段非常酷辣,这个从来身居后宅的低调女子首次站到台前,手掌皇后权柄,生杀予夺,无人敢轻易违逆。
因着刘邦迟迟不改国号,故而她可算是大秦实际意义上的第一位皇后——第一位皇后该拥有多大的权力,除了那已死的秦皇,谁也不敢轻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