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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一章 令知此剑,以祭家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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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想来也不过如此。

    他也有很多事都做不好。

    在情爱和心志之间犹犹豫豫,令应前辈伤心;投于魏皇后麾下,最后又没能护住挚友,孑然离京;到了胤城救人,又顾头不顾尾,最后还是害得书生身死……

    在明月宫那样的绝境里他也会不自信,面对应宿羽也会拘谨而口是心非,而且莽撞粗俗,朱哲子就很不喜欢他。

    他当然也不是天下无敌,死前也不过刚刚登上天楼,从没当过鹤榜第一。他也没有明绮天颜非卿这样无漏的心性,他有很多不擅长的事情,会怀疑自己,也经历过很多失败。

    裴液看着面前“也不过就这样”的剑,想着这个“也不过就这样”的人。

    其实道理很简单,当你还在埋怨他,就是还在依恋他,你当然就不可能相信自己能胜过他。

    所以你看见无拘出现在雍戟手里,才去找应宿羽,才去明月殿里求助,才那样愤怒,才那样痛苦。

    但其实那本来就是他经历过的败绩,并没有什么不可接受。

    当你相信自己能胜过他,你也就不再依恋他,不再埋怨他。

    其实笨得很啊,年轻时嘴上硬得很说不收徒,老了又擅自把人当徒弟。

    他都没答应过。

    像傻子一样闯进镇北王府,被人折磨许久,眼睛也给摘了,剑还被人家用。

    如今还不是只能靠我给你拿回来。

    裴液安静想,当然只有从悲伤和阴影里走出来,才能坦然地面对这一切。

    所有一切,他在这个世上履过的、失败的痕迹,我都会成功一遍。

    这就是传人的意义。

    裴液看了雍戟一眼,忽然起剑。

    两道同样惊艳的剑光擦过,裴液一剑刺入了雍戟的右肩。

    剑台周围响起一片惊呼。

    裴液再刺,雍戟再伤;雍戟出剑,裴液再破再中。

    裴液盯着他,不断进步,雍戟开始退,即便大枪已经舞如蛟龙,依然分担不了剑上巨大的压力。

    血洞不断从他身上冒出,直到他忽然真气一暴,整个人向后飘去了。

    按剑。

    一瞬间所有人的心脏都提了起来,人们完全熟悉这种时机。

    实际上在前面的无数合交手里,这一剑就一直如悬在头顶的利刃。谁也不知道雍戟会什么时候放出它,总之此前的每一次,这一剑后都只有站着的他和倒下的对手。

    伤势和下风对雍戟而言不重要,他打算什么时候启用这一剑,才是阎王的索命。

    雍戟顿了一下,看了裴液一眼。

    只一个瞬间。

    风来不及动,光似乎也愣神。

    一枚极短的时间被截断,三丈的距离被吞没……神仙般的一剑再次现于台上,雍戟已抵达终点时,那一剑的雪亮还留影在空中。

    裴液立在原地一动没动。

    所有人都僵住了。

    他抬着手,举在咽前,面无表情。死死地、铁箍般地握住了雍戟的剑,鲜血从掌心淅沥流下来。

    “你真敢,”裴液低声,“在我面前用这一剑。”

    雍戟瞳孔骤缩,痛得嘶吼一声,裴液一剑斩下了他这只握剑的左臂。

    雍戟奋然挺枪,裴液矮身掠在他臂下,握着他的剑,一剑贯穿了他的丹田。

    雍戟提膝,裴液砸肘相对,两声骨裂同时响起,裴液压着他的剑低喝一声,真气席卷剑刃,斩断了他的经脉树。

    “停!”

    北方看台传来雍北的冷喝,天地之力倾覆而来,一霎即将裴液碾成肉泥,但下一刻全数消弭,李缄柔和的力分开了两者。

    数道身影飞落而下,燕王府的数名宗师先立于台上,拦在雍戟之前,而后仙人台的羽检、医者也纷纷上台,围在了雍戟之前。

    裴液落下时在八丈之外,垂着剑,安静地看着这一幕。

    剑台周围没有声音,谁也没料到鳞试终决会是如此结束,人们脑子里更挥之不去那只有力的手扼住那一剑的一幕。

    “还有一件事。”裴液道。

    雍戟周围的数位北地宗师冷冷地看向了他,有的已按住了剑。

    他却抬头看向北边的高台:“你不用急,总有一天,我一样杀了你。”

    皇城之前静得仿若无人。

    北地宗师们扶雍戟站了起来,一位冷冷盯着他:“你日后敢出神京城半步,令你知晓什么叫生不如死。”

    裴液看着他们,抖了抖剑,平声:“那就等着看吧。不过有样东西我要先拿回来。”

    他神情很淡,姿态也很放松,讲话就像是闲聊。

    两方之间间隔八丈,六位宗师围拢在世子周围,其中三名谒阙,站位严密,防止着面前少年突下杀手。

    其间数位文书、医者、羽检。

    但见寒光一闪。

    裴液缓缓归剑收鞘。

    一枚妖异的眼睛并一只左耳拎在手上。

    在血渗出之前,他将耳朵随手扔在地上:“抱歉,不小心切多了。”

    “……”

    “……”

    在场数十万双眼睛,三十三剑门,世家五姓,隐士高人,鹤凫侠士。

    没有一个人反应过来,谁也没有看清。

    人们绝未见过这样的剑,如果雍戟那落为庸俗一剑令人静住,这一剑就令人惘然。

    好像目睹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见到,只有大脑深处留下了某种瑰丽的印象,令人莫名痴然。大概这样的仙迹可能人的一生中,也只有如此一回际遇了。

    时隔多少年后,这一剑再一次出现在这个世界上。

    “剑名,【无拘】。”裴液昂首道,“奉怀裴液,家师,越沐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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