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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八十七章 命运会售卖赎罪券么?(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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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化学反应。

    它们也在陈生林的眼前,讲述着属于自己的故事。

    顾为经在作画的时候,应该在那些线条中加了些灰调,让它们看上去格外的显得拥有动感和光晕。

    不同的色彩构成了相互作用的不同的空间。

    这些色彩空间组合在一起,又形成了分布在画布之上四处的光斑碎片。

    火焰一般妖异的红。

    桔梗花一样的蓝色。

    还有透明般的白线牵引着画面,就像是黑暗中流动的月光,或者缠绕震动着的蜘蛛丝,纠缠着他的命运。

    观众则在一丝丝纤细的线条之上,感受着生命的颤动。

    陈生林的目光凝在这些蛛丝之上。

    他是一个喜欢读书的人。

    他曾不信命也不信神,但当他检测出身患绝症的那一天,他开始读了很多有关死后世界想象的书。

    不知怎的。

    他脑海里忽然想起了,芥川龙之介在他的《地狱变》里的文字。

    ……

    「那最后可供抓住的蜘蛛丝,忽然就之间就‘嘭’的一下断掉了。」

    「犍陀多连呼喊都来不及就完蛋了。像旋转的陀螺一样,急速的向暗黑的无边的地狱之底坠去。」

    「而那来自远方极乐世界最后的蜘蛛丝,短短的悬挂在他的头顶,悬挂在没有星月的半空中,发着莹莹的微光」

    ——日·芥川龙之介。

    ……

    在他的内心想起这些文字的瞬间。

    “嘭”的一下。

    画面上那些蜘蛛丝似的亮线,也仿佛在一瞬间便在心灵的震动共鸣间绷碎了。

    陈生林也向着黑雾的最底处掉落而去。

    那些黑雾中零星的色彩碎片,也慢慢的显露出了它们完整的样子。

    红是燃烧的烈焰。

    蓝是冰冷的幽光。

    狂风、冰雨、沉重的石头和无尽的泥泞同时从无尽的高处倾泄而下,枯萎的树木、半人半妖的山羊、炽热着长矛,寺庙上的铃铛在烈焰中摇曳,发出嘶吼、呐喊与哀嚎……

    画面上被黑雾所笼罩着的线条变幻成各种各样的形状。

    而画面上那些被光亮所照到部分,那些背景墙上画框上的老者、孩子、情侣与农夫,全都正在盯着坐椅上的男人看。

    他们的眼神中没有仇恨,也没有愤怒。

    只是注视。

    冷冷的注视。

    也许单纯注视就足以让人感受到沉重的压力,椅子上的男人,他一半的灵魂在被深邃的黑暗所撕扯,另一半的身体,则被让人无所遁逃的眼神所洞穿。

    这真是一幅让人无比痛苦的作品。

    油画的色彩仿佛燃烧着的火焰。

    没有喝骂,没有鞭笞,可你无需接触就能感受到火焰所带来的炙烤身体的痛苦。

    这种火焰是由一个人的感官所产生的,像是闪电击穿了空气,隔空点燃了几米之外的树木。

    它燃烧在一个人的心里,从内而外的将一个人烤熟烤透。

    愤怒纠缠着愤怒。

    哀伤编织着哀伤。

    痛苦笼罩着痛苦。

    ……

    所有的这些融合在一起,最终——

    绝望滋养着绝望。

    陈生林终于在这一刻,看清了坐椅上男人的脸,他在光明的审判和黑暗撕扯下,所流露出的痛苦的脸。

    他的身体以被用来祭祀的牲畜般的姿态,颓然的瘫软在椅子上,仿佛已经放弃了所有的抵抗。

    这样的身体姿态,让观众会觉得,那不再是一个还在活着,还在呼吸的人。

    那是一个已经死掉了的人。

    这让陈生林想到了名画《奥菲莉娅》。

    它和《马拉之死》齐名,都是世界艺术史上最著名的关于死亡的名画之一,故事取材于莎士比亚的戏剧《哈姆雷特》。

    奥菲莉娅是谋害老国王的御前大臣的女儿,也是王子哈姆雷特所喜欢的女孩。

    哈姆雷特为了复仇刺死了御前大臣。

    奥菲莉亚知道这件事后,生了重病,整天唱着古怪的歌四处游荡,最终在痛苦的挣扎后,跳入水中选择了死亡。

    按照莎士比亚原文的描写——“奥菲莉亚的身体舒展而平静,她的衣服四散展开,使她暂时像人鱼一样漂浮在水上,她随着水波漂荡,嘴里还断断续续地唱着古老的歌谣,好像一点不感觉到处境险恶,又好像她本来就是生长在水中一般。”

    拉菲尔前派的代表画家约翰·埃弗里特·米莱斯的作品《奥菲莉亚》,便是取材于这幅作品。

    陈生林曾在英国的泰勒美术馆中,见过这幅画的真迹。

    眼前瘫躺于座椅上的男人,他的身体姿态有着和奥菲莉亚完全相似的舒展。奥菲莉亚无力的躺在河水里,整个身体被溪流所托起,而画中的男人无力的躺在椅子上,整个人被椅子所托起。

    但他的脸色却丝毫没有在画家约翰·埃弗里特·米莱斯笔下,奥菲莉亚在溪流中哼着歌,面色平静的迎接死亡的平整、庄重、从容和超脱。

    在陈生林的心中。

    男人不是在迎接死亡,走向死亡,而是在被死亡所抓住。

    他的脸完全扭曲成一团,眉头皱在一起。

    额角的血管的扭曲而青筋跳动,他在这一刻死去,而画家凝固住了濒死的一刹那,面色肌肉间所残留的惊慌与恐惧——恐惧阴郁而深沉,像是化作了蛆虫在面皮下爬动,啮咬着一个人的脸庞,也啮咬着一个人的内心。

    而那个人的脸,便是他的脸。

    陈生林的脸。

    陈生林不知道光头在这幅画上看到了什么,但他在刹那间就明白,为什么他踏入这间画室的第一瞬间,便笑意散去,觉得不喜欢了。

    他也明白。

    为什么气质像是一幅他想做而做不完的梦一样的油画,会在直觉深处,带给陈生林这样的浓郁的不安感了。

    因为这不是他想作却做不完的梦。

    而是他想醒却醒不来的梦。

    他的身体是清醒着,站在画室里,站在画架之前,他能感受到地板的坚硬,身上高支面料的衣衫的柔软。

    他能感受到风从窗户开着的空隙里吹起纱帘,吹拂在脸上的感觉。

    他的精神却沉浸在画面里,被那些目光、那些黑雾与线条,撕扯、啮咬、纠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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