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什么意思？”
“嗯……怎么解释呢，是我们那边一个有点不太尊重人的词。”宥真张张嘴，思考着应该怎么跟韩易解释这个韩语里专有的歧视性词汇，“Gongdori是韩国常见的一个女性名字，Gong Jang是韩语里的工厂，Gongsuni就是把它们结合起来，用来讽刺女工人，特别是那些年轻未婚女工人的词。”
“懂了。”韩易用中文里特有的词汇做了个精辟的总结，“厂妹。”
“对，差不多。”
虽然没有听过这个词，但宥真大概能猜出它的意思，和背后隐藏的贬抑情绪。
“所以，爸爸回到南原，提出想要跟她结婚的时候，她自己都有点不可思议。”
“之前是同学的时候还好，现在身份差距太大了，至少在社会的广义认知上是这样。”韩易表示理解，”一个耶鲁法学院的全奖博士生，一个工厂女工。怪不得……阿姨在叔叔面前会显得那么弱势。”
“伴侣是她人生中唯一向上的希望，妈妈她当然要全力抓住了。”宥真这句话听不出是褒是贬，也许它本就是一个稀松平常的陈述而已，“没有爸爸的话，她现在会在干什么？哪怕离开了工厂，也离不开南原，不会过上现在这种生活的。”
“单就因为这一点，爸爸就是她的神。”
“夫妻之间不止有一种相处模式。”韩易说着场面话，“感情稳定比啥都强。”
“刚开始也不稳定。”宥真笑了笑，“奶奶说，结婚之后，爸爸就一个人去美国读书了，一去就是三年。要不是他中间回来过一次，我妈妈都以为自己刚找到老公就开始守寡了。”
“叔叔没带阿姨一起去美国吗？”韩易问道，“学生签证的话，好像也可以给伴侣申请陪读。”
“不是签证的问题，是没钱。”宥真诚恳回答，“自己都要靠奖学金才能读书，机票都是找亲戚东拼西凑借的钱，怎么可能再带一个人呢。”
“原来如此。”韩易低估了那个年代全罗道寒门学子的困难程度。
“我妈妈那会儿每天都在担心，爸爸会不会在那边另外找一个老婆，然后回来跟她提离婚。但幸好，中途回来的那一次，爸爸表现得很好，给她带了好多从美国带回来的礼物——不贵，但都很精美。拿着爸爸在那边当助教省下的钱，两个人还破天荒地去济州岛旅游了一圈，算是补上了之前缺失的蜜月，并且……怀上了我。”
“那就是95年8月份的事儿咯？”
“1994年呀，傻瓜。”宥真拍了一下韩易的手臂，又好气又好笑，“哪有刚怀孕就出生的？”
“对哈。”韩易被自己给蠢笑了，于是他开始展示自己的数学天赋，“8月20号往前推，那就是94年的11月……哎，说不定我出生那天，正好是叔叔阿姨怀上你的时候呢。”
“这个我不知道了，我只知道他们确实是十一月去的济州。”
“那没跑了。”韩易一拍手，“太有缘了咱俩，你看，命中注定这都是。”
“就你会说。”宥真娇媚地瞪了他一眼，“接下来的事情就像你知道的那样，我妈妈怀上了我，然后在1995年的8月把我生在了南原。再后来……我还没满半岁，我妈妈就被爸爸接去了纽约。”
“毕业之后，爸爸在纽约的米尔班克律师所找到了一份工作，经济突然就宽裕了很多。妈妈本来就一直很想过去陪爸爸，而爸爸也需要一个人在忙碌的工作中照顾他的生活。所以，我就被留给了奶奶，他们原先的计划，是让我在南原长到要上小学的时候，再把我带去美国。”
“所以，在六岁之前，我都很少见到他们，也没有跟他们相处的记忆。因为他们甚至不是每年都回来，六年里面……可能也就见过三四次吧。”
“但每一次回来，他们都会给我带一个在美国买的小礼物。”
“第一次回来是什么时候我已经记不得了，毕竟年纪太小，但第二次我记得很清楚。第二次他们回来的时候，我刚满三岁。”
“爸爸打开行李，笑着捧出一个粉色的盒子放在我的面前。他对我说，这是他从世界上最大最美丽的，一座名叫迪斯尼的城堡，给他最爱的小公主带回来的礼物。”
“这件礼物，就是《It's a Small World》的八音盒水晶球。”